情之所至·君晚(压轴)(1/2)
大靖,小寒日。
君晚解下信鸽脚环,取出一卷。
上面是一段琴谱。
那是她跟琳琅约定的暗语,除了她们俩,谁也不明白中间的意思。
“弑主啊”
长公主唇间呵出一段冷气。
信上阐述的事情极其荒诞,颇费笔墨,琳琅还拆分成了三段,逐月寄给她。
而她手里的这封,是最后一份。
君晚走进烛台,将信纸投入火中。
燃烧殆尽。
“娘娘,陛下来了。”
美貌的侍女含羞带怯地提醒。
君晚掠开了眼。
又一个想要进入后宫的。
涉世未深的女子总妄想着君主的恩宠,殊不知那是刀尖之爱,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也是,她的君王生冷不忌,只要是貌美的,通通收入房中,大靖的女子想尽办法要做他的女人。
另一方面,他对她的爱重加深,也渐渐收敛了疏狂的性子,凡是上贡的美色,全要过问她。君晚一般都很大度,帮着他来者不拒,谢相逢原先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寻得了贤后,不会胡乱吃醋。
可日子一长,他有些食不知味了。
不吃醋,也代表这个女人对他不上心啊!
这算怎么回事嘛!
谢相逢不乐意了,非要磨得君晚吃醋,于是天天往她这边跑,送好些稀罕的玩意儿来讨她的欢心。
这可真是
总之,现下这侍女要入后宫,怕是难如登天。
长公主拢进深黑斗篷,冲着男人下拜。
“陛下。”
谢相逢大步流星踏入佛堂,扶住了她,顺势握住了手,笑道,“还是你暖和,看来全民习武很有必要啊。”
虽然没有武侠剧里飞檐走壁那么夸张,但他是见过君晚单手将人打废的。
也是因为那一次救驾,谢相逢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从貌美女政客变成了铿锵女剑客,对她怦然心动。
系统商城也挂着很多大力丸、神行术、御剑诀等等,都比不上她一剑惊艳。
“一些强身健体之术罢了。”
全民习武?倒是个奇怪的用词。
君晚不动声色抽开了手,“陛下来霜湖有事?”
大靖位于北地,干旱少雨,于是水成了大靖的信仰,不少佛庙是建在河湖之上,又称水中青莲。君晚入乡随俗,时常钻研佛理,即使与高僧对坐,也辩得不落下风,让高僧直呼她慧根深厚,不入佛门可惜了。
不止是臣武官对这位武双全的靖后很有好感,便是常年不笑的太后,也对她青睐有加,经常宣召随行。
媳妇是佛家头号粉,谢相逢感到特别心累。
君晚在大靖人气爆棚,他有时候连人都找不着。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谢相逢的眼神透出哀怨,又兴致勃勃地说,“下雪了,你为我舞剑好不好?这雪景配美人剑,一定很美。”
这就是君王的兴致,只要他高兴。
君晚垂眸,“好啊,不过我要准备三天。”
时机来得不早不晚。
三日之后,佛像凤纹铜镜前映出了一张清冷的脸庞。
可这妆上得极艳,灿若云霞,演绎无边风月。
君晚拨弄着耳边的石榴玉珠,随着她的动作,雪肩弯成绝美的弧线。
宫女姑姑心疼道,“娘娘可冷?要不要换一件厚实的?您也真是的,怎么能纵容陛下胡闹!大雪天到莲台舞剑,您再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寒啊。”
另一个宫女帮腔。
“就是,陛下真要看,不如叫莲妃,她最会跳折腰舞了。还有琴妃,她也弹得了一手好箜篌。琴舞相伴,岂不是更好?非要娘娘受累。”
君晚偏了下头,“我有一密友,箜篌弹得极好。”
姑姑瞬间笑了。
“是昭后娘娘吧?娘娘提起她就笑,比在陛下跟前笑得还多哩!”
提及传说中的人物,大家就打开话头了。
“昭后娘娘送的海棠煎真是顶好的,甜而不腻。”
“昭后娘娘精通音律,她亲自给您谱的曲儿,乐府都争相传唱呢!”
“还有啊,昭后娘娘知道您习剑,还搜罗了不少孤本来呢!”
众女羡慕坏了。
谁不想有一个时时刻刻将你放在心上的姐妹密友呢!
现在大靖并了三国,从昭并了两国,南北互立,九国天下演变成四国争霸。她们娘娘和昭后自少年相识,感情甚笃,交往从密,日后两国交好,必成一段千古佳话,亲眼见证此事的宫女们愈发引以为傲。
君晚抿唇,眉眼光华浮动,郑重道,“她是我此生挚友,我们约好了,日后,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所以阻挡在她们前面的
她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宫女们没多想,笑着打趣,“哎呀,真好呢!”
君晚携剑去了莲湖。
莲湖之上,砌着一尊拈花金佛,而谢相逢就站在佛的掌心,笑等着她来。
此时君主身穿白衣,神彩秀澈,好似初出江湖的少年。
他对系统夸道,看吧?我的阿晚穿红衣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第三系统;其实我觉得靖后穿白衣好看
谢相逢:你只是个系统,你懂什么叫男人的审美!容经鹤那厮,忒不要脸了,给他的王女画像立世,垄断了红衣权,现在人人都说从昭有个红衣昭后,可美得他!明明我的阿晚穿红衣更美!小三儿,你不准反驳!
第三系统;
男人攀比的心理真可怕。
人家跟昭后是好姐妹呢,估计都懒得理你们这群臭老爷们的事儿。
“陛下。”
君晚下船,缓步走上佛的手心,对着他行礼,“那我开始了。”
“好,你开始吧!”
谢相逢满是期待,命宫人给他斟酒。
君晚缓缓拔出了剑,清光湛然,在雪中翩然起舞。
一舞动四方。
红螺酒杯摇晃着碎光,谢相逢看得痴了。
他的眼底仿佛正盛开一丛红莲。
琳琅看着外边的雪景,依偎着虚幻少年的怀中。
能成功吗?
她的阿晚会出事吗?
琳琅从系统套了不少的话,比如,如何让系统重新择主。
最温柔的方法,那自然是让系统转变心意,违背契约,转投新主。
而若是粗暴一点
琳琅仰起脸,缱绻纠缠,“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再等等。”
系统不太习惯这种温柔乡,可怜得身体僵硬,根本不敢乱动。
它一板一眼地汇报,“容经鹤生性多疑,耳目遍布朝廷,想要一一拔除,还需要些时日。”
琳琅低笑,与它十指交扣。
“大人怎么这样怕我呀?是琳琅太吓人么?”
你不是吓人,你是吓系统。
系统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抱人的时候呢,手,要放在这里。”琳琅拖着它皎洁如雪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
“这样才不会冷呢。”她颇为孩子气地宣布。
系统没吭声。
它现在有了实感,却没有“温度”。
她怎么会感到“暖”呢?
琳琅环着系统午睡,等醒来之时,她的脸盘暖洋洋的。
她贴着系统的后背。
是热的。
它越来越像“人”了。
“别靠太近。”系统闷闷地说,“我还控制不好温度,会烫到你。”
琳琅额头抵着它的背脊。
“嗯。”
系统怔怔看着不远处的烛台。
烛花摇红影,帐暖度春宵这是无数宿主做任务的场景,为什么它会置身其中?
它究竟在做什么?
一只手则是绕过腰间,落到它的手背上。
系统犹豫片刻,轻轻握住她。
大雪飘零,海棠未开,它的程序却提醒着
它“发烧”了。
它真“坏掉”了。
第二系统被温柔侵蚀,违背原则,第三系统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
本来一切是好好的,它跟宿主一起,欣赏着曾经九国长公主的剑舞,可中途生了变故。
宿主突然失去了行动能力,软倒在矮桌前。
而那清光湛湛的剑尖划破宿主的要命之处,喉咙,胸口,四肢。
长公主居高临下,冷漠地说,“我知道你可以救他,但你能救得了多少次?我不会杀死他,但会折磨他,一次次的,让你的积分消耗殆尽。”
这一次的隔空对话,让第三系统慌得想跑路。
知道了!
长公主全知道了!
不仅知道系统,还知道积分,她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古代土著怎么能超前知道他们的身份?
不会是有任务者指点吧?
还是说有系统落在她们的手里了?
系统是可以脱离宿主,但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另一种则是强制脱离,强行择主以前任宿主的死亡为终点。
宿主死亡,宿主和系统的积分统统清零。
而君晚,向来是恩怨分明,伤她的,百倍奉还,护她的,亦是百倍偿还,谢相逢对她不差,迎她入宫,以谋臣之礼待她。
但也仅此而已了。
如果系统配合,或许她可以留他一命。
“君咳咳咳”
谢相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周围的宫人神情紧张,却没一个人扶他起来的。
到这里,谢相逢已经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用这种方式?
他为她一点一滴地改变,努力做个体贴的好丈夫,甚至还起了遣散后宫的念头为什么不再等一等他?他天性风流,自诩永不浪子回头,却在这个任务里,头一次想要为人安分守己,不再拈花惹草。
但她刺向自己的剑,毫不犹豫,疼痛入骨。
她不爱他。
他清晰意识到这个事实。
“为什么?”
君晚持剑而立,身后是拈花一笑的金身佛像,充满着慈悲的气息。
“谢相逢,你不会以为,予我宫殿,赠我华服,我便会听你的话,乖乖当你掌上那一株青莲吧?我本女子,却天生被束缚,被轻视,被当玩物一样,由你们观赏。”
“我没有一日,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直到现在。”
她的剑尖淌血。
“这世道多的是大丈夫的歌功颂德,可是凭什么?我本女子,我生来就不软弱!经、武略、施医、为政,我自小便崭露头角,这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的运气,反被当成妖孽,被驱逐国境,像羔羊一样流浪,然后进贡君王的案前。”
君晚自嘲一笑。
“学成武艺,货与帝王家。”
谢相逢急忙地说,“我从未当你是货物”
君晚定定望他。
“若我貌丑,也不会弹箜篌,那日,你还会选中我这个阶下囚吗?”
又一日,大雪漫天,琳琅收到了大靖的信。
上面描绘了一柄剑。
缺少剑疆的的武剑。
就等她了。
琳琅轻笑着吻了吻信角,又触了烛火,烧成片片灰烬。
“娘娘,天冷,别冻着。”
一旁候着的年轻太监替她披上莲蓬衣,鬓角乌黑,容颜冷峻。
“元似,你看,好大的雪啊。”她凝视着外边,“再过不久,这里就要被染成一片红了,你怕不怕?”
她故意吓唬人。
元似面无表情,“百年之后,谁都是一具枯骨,早死晚死,有什么分别。”
琳琅讶然,“谁惹你了?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元似转身就走。
“娘娘别在窗前久站,小心着凉。”
一截藕节般细净的手拉住他。
“元哥哥,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怨我,怨我让你做了小太监对不对?”她抬起对方冰冷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小女儿家般天真无辜,“可是,可是我真不想你死,又咽不下这口气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的叹息如雪花落下。
“你入了宫,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可以长长久久陪伴我。”
“长长久久”这一番话琳琅都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人们总是很吃她这一套。
对方顿住。
琳琅又扯他的袖子,“你现在还怀疑我的心意吗?我所做的事,那样肮脏的,不堪的,你不都一一看过吗?我的把柄都在你的手里呢,你随时可以让我去死的呀。”
可那些肮脏的事,却由他亲自动手。
一旦揭发,不但是她在劫难谈,他亦是万劫不复。
再说让她去死?
元似冷冷地说,“坏事做尽,你会下地狱的。”
“那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元似眼尾狭长,眸色沉如墨色,“舍得。”
她推他入深渊,他怎么会不舍得?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会陪着她下地狱。
他不像她,没有心,巧笑嫣然,将世间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帝王到宰辅,再到他这般贱如蝼蚁的小太监,不一样是她的裙下之臣?他伺候她起居饮食,做的是最贴身隐秘的事,便是红绣小衣,也是他亲手穿的。
冠绝六宫的女人湿着一头黑发,盈着眼波望着他。
他却只能规矩地、安分地替她拭擦,做最本分的臣子。
不,是内宦。
宫内不乏对食之人,自然也有年轻鲜嫩的,在他面前表露心意。
他如山月,不起波澜。
他的欲望早就死在了那一夜。
他哑着嗓子哀求她,却连面儿都见不到,老太监让他想开点,忍忍就过了谁让他得罪的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呢?赦他死罪,已是格外开恩了。昭后娘娘还额外嘱咐,要用最好的药敷着,早日到她跟前当值。
她就不怕他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吗?
可她非但不怕,还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交予他最信任的差事。
当初他是官爷,对方沦为囚奴,他百般私心,都动不了她一根毫毛。而现在,风水轮流转,他成了她的贴身内侍,反而与她日日作伴,她身上的每一颗痣,他也许比帝王还记得清楚。他已算不上正常男人了,面对女色,毫无冲动,可对她,不知为何生出爱恨交织的感情。
那样浓烈的,窒息的,淹没所有理智。
他恨不得她去死,又怕她死得太透了,自己连一捧骨灰都要不到。
那种空落落的滋味,可能比死还难受。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大抵世人都如此。
他只是个普通人。
“那边传话过来,一切准备妥当。”
元似抽回手,避开了她的眼。
“娘娘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踮脚凑过来,仿佛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元似,你这里有颗泪痣,真好看!”
他进宫数月,她现在才发现?
不是说喜欢他的脸么,连他脸上有没有泪痣都不清楚?
元似绷紧了脸,神色愈发冷漠。
而下一刻,她抚着他的眼尾,状似无意,“不如,你今晚侍寝吧,让我看个够。”
什么?
元似的心跳加快。
而琳琅的腰间环上一只洁白如盐的手。
她笑眯眯地说,“逗你玩儿呢。”
元似这下看都不看她,抬脚就走。
琳琅叹了口气,“年纪轻轻,脾气真坏。”
系统凶巴巴地说,“老子脾气也很坏。”一天到晚的,正事不干,到处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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