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还要过得更好(1/2)
来哈市打拼的第一年春节,窗外冰天雪地,屋内我满心都是对家乡的思念。我怀揣着刚取出来的几张大钞,仔细数了两遍,才郑重地走进邮局,把钱寄给远在家乡的母亲。想到母亲收到钱时的神情,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不能陪伴的愧疚,也有能为她分担的一丝安慰。那时候,每到过年,给母亲寄钱成了我表达孝心的方式,不管挣得多艰难,这份心意从未缺席。
后来,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父亲有了社保。那一刻,我心里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以往那种时刻担心父母生活费用的焦虑感,慢慢淡去。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每个春节都掐着日子,雷打不动地给母亲寄钱。虽然我依旧会在重要节日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可那种急切的、事无巨细的关心,随着父亲社保的到来,有了微妙的变化。
老妹子生孩子那年冬天特别冷,她带着刚出生的女儿回到母亲家。母亲家虽说不大,可暖气烧得足,在冰天雪地的季节里,是个温暖的港湾。那段时间,母亲家里格外热闹,小婴儿的啼哭声、家人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我在哈市,时常打电话回去,听着电话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想象着母亲逗弄小外孙女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老妹子一家搬到了南泉。妹夫找了份电焊的工作,每天忙碌又充实。每次和老妹通电话,她都会跟我念叨妹夫工作多努力,虽然辛苦,但一家人在一起,日子就有盼头。再后来,他们不满足于在固定的地方工作,为了多挣些钱,自己搞了辆流动电焊车,在万丰镇附近四处奔波。妹夫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家,可每次接到新活,他眼里都闪烁着希望的光。
悠悠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老妹子一家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教育,又搬到了宝东县里。在那里,他们一边开出租车,一边经营熟食生意。每天清晨,老妹就起床准备做熟食的食材,妹夫则早早地把出租车开出去拉客。傍晚,妹夫收车回来,帮着老妹一起招呼熟食店的生意。虽然日子过得忙碌又平凡,可从老妹的话语里,我能听出她对生活的满足。他们没有大富大贵,却靠着自己的双手,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轻松自在。
而我在哈市,也在努力打拼着自己的生活。偶尔在深夜,我会想起一家人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那些平凡又温暖的日子,是我在异乡奋斗的动力。虽然大家身处不同的地方,各自忙碌着,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始终紧紧地把我们连在一起,从未改变。
在我们家,大老陈是个绕不开的人物,尽管时间并不长。他和我们家的渊源,深到几件生活大事里都有他的影子。
我记得母亲生病住院的时候,医院里各种手续繁杂,病房床位又紧张得很。一家人急得焦头烂额,是大老陈,凭借着他自己的人脉和本事,帮我们迅速办好了住院手续,还安排到了条件相对较好的病房。当时,父亲拉着大老陈的手,眼眶泛红,声音都带着些哽咽:“大兄弟,这次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医院里的门道,我们两眼一抹黑,全靠你帮忙了!”大老陈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爽朗地笑着说:“大爷,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点事儿,包在我身上!”
三弟有一次办事时,也遇到了不少阻碍,不管是人脉疏通还是一些具体事务的协调,大老陈为他疏通关系,给三弟省了不少心。三弟感激不已,对大老陈说道:“陈哥,你看你为我这事儿忙前忙后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大老陈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谢啥呀!你有困难,我能帮肯定帮,以后有啥事儿,尽管开口!”
还有我办社保,被工作人员各种拖延,甚至暗示要好处费,我满心委屈又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大老陈出面,几句话就把事情摆平,让我顺利办好了社保。我对大老陈千恩万谢,大老陈却只是笑着说:“小事一桩,这种歪风邪气就不能惯着,他们不该这么做,咱就得把道理讲清楚。”
说起大老陈,不得不提他和我老弟的那段奇妙缘分。当年,大老陈听说我老弟不能正常上班,又打听到我们家族口碑不错,就动了心思。他托老妹子的老公公来给老弟说媒,想把自己在哈市工作的妹妹介绍给老弟。大老陈当时拍着胸脯保证,要是两人成了,他能把老弟调回本地工作,也能把妹妹调回来,就算不回来也不勉强。
老妹子结婚那天,大老陈满心期待着见见老弟。谁能想到,老弟跟当年大哥一样,一听说大老陈要来,居然跳窗户逃跑了。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了,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又尴尬又好笑的谈资。
几年后的一天,我和老弟坐在一起闲聊,旧事重提。我问他:“你当年那么跑了,现在后悔不?”老弟的表情有点不自在,嗫嚅着说:“哥,这不是我相没相中人的问题,是我根本就不能正常找对象。”我满心疑惑,追问他原因:“为啥不能正常找对象啊?你倒是说清楚。”他却支支吾吾,怎么也说不清楚,“哎呀,哥,你就别问了,反正就是不行。”
家里人有时候问急了,他就会搬出父亲和他哥哥的例子,讲起童子命的故事。说自己就是童子命,命里婚姻不顺。但我们都知道,这所谓童子命,不过是迷信的说法,大家平时都不太相信这些。可我好奇之下,看了老弟的八字,竟真的是童子命格局。按命理说法,这种人最大的不顺就是婚姻,如果结婚,要么有性命之忧,要么就会接二连三离婚,精神上饱受折磨。童子命的人一般寿命不长,最后一关是五十三岁左右,如果通过了,就可以证明此人有可能身上带着先天的东西,很有故事。
身边还有其他例子,四弟连襟的哥哥,老实厚道的庄稼人,也不愚笨,就是相对象的时候逃跑,四十多岁对付一个带孩子的妇女,郁郁寡欢,结果五十岁之前就突然离世了。还有卫生院老院长的二儿子,临近四十找了当年温世义继女,结果正好五十三岁那年突然去世。
母亲对老弟的事表现得很坦然,她心里也是半信半疑的,后来也就不再催老弟找对象了,似乎也看开了。有一次,母亲和我聊起这事儿,她说:“这童子命的说法,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孩子的事儿,强求不来,随他去吧。”
再看看我的小舅子国老二,和老弟又不一样。他的生辰八字显示不是童子命,按道理说是个正常的命格。可他呢,既不找对象,也不找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居然靠着低保过日子,周围人都把这当成奇闻异事。有一回,我忍不住问他:“国老二,你这么年轻,怎么就不想着找个工作,成个家呢?”他满不在乎地回答:“找啥工作呀,现在这样舒舒服服的,低保够我花了。”我气得直摇头:“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以后可别后悔。”他却只是嘿嘿一笑,根本不当回事。
而大老陈呢,依旧在我们生活里时不时出现,在各种关键时刻帮衬着,成了我们家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些他帮忙解决问题的事儿,还有和老弟这段奇特的过往,都成了我们家族故事里最鲜活的篇章。
那天在哈市的出租屋里,我坐在电脑前,手里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试图驱赶那扑面而来的燥热,可心里的烦闷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此时,强子像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出来,手里紧紧攥着几份文件,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急切。
“强子,你给我站住!”我猛地提高音量,把蒲扇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声响惊得孙子有了反应。
强子脚步一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有些心虚地回过头来。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身上的衬衫也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背上。看到我满脸怒容,他挠了挠头,眼神里却依然带着年轻人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嗫嚅着:“爸,又咋啦?”
“咋啦?”我站起身来,手指着他,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看看你,跟着你晓光弟弟跑业务,跑了这么久,挣到钱了吗?你一个棒小伙子,儿子都有了,还天天这么瞎折腾,连车都没有,你能跑成啥业务?”
强子皱了皱眉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嘟囔道:“爸,你不懂,这刚开始哪能这么快见成效啊。晓光说了,只要坚持下去,肯定能行。现在市场竞争是激烈,可咱们找对了方向,就不怕没机会。”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文件扬了扬,像是在向我证明他的决心。
“晓光晓光,你就知道听你晓光弟弟的!”我越说越激动,几步走到他面前,“他自己被同乡坑得底儿掉,公司都快撑不下去了,你还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那同乡表面上和他称兄道弟,背后却为了一己私利,偷偷篡改合同,把公司的利润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晓光太年轻,太轻信别人,才会吃这么大的亏。你难道也要重蹈他的覆辙?”
“那是晓光一时疏忽,他现在已经有新打算了。”强子梗着脖子,还是不肯服软,“而且我真觉得跑业务能锻炼我自己,能让我见识到更多的人和事,积累更多的经验。说不定以后我也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锻炼?锻炼能当饭吃吗?”我气得直喘气,“你老老实实找份正经工作,别在这瞎幻想了。跑业务不是你的特长,你再这么下去,这个家都要被你折腾散了!你老婆天天跟我抱怨,说你整天忙得不着家,孩子都快不认识你这个爸了。”
强子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双脚不安地在地上蹭来蹭去。终于,他小声说:“爸,我知道了,我不跑了。”说着,他把手里的文件慢慢塞进包里,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带着无尽的不舍。看着他那有些失落的样子,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我知道,这是为他好。
后来,强子和国春玲进了同一个单位,福利待遇确实不错,每天下班都能往家里带些吃的用的。看着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我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人啊,还是要知足常乐。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晓光来找我。
那天午后,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带来一丝难得的凉爽。晓光穿着一身整洁的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走进了我的院子。
“叔,我打算把公司设在哈市,生产地址改到老家西南方向去。”晓光一脸认真地说,眼神中透着坚定。
我听了,心里一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祖父被盗墓,在棺材里翻身侧卧的事情,还有那只在西南方向找到的寿鞋。这难道真的是一种暗示?家族的财运要往西南方向去寻?我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晓光,你这想法靠谱吗?为啥突然要往西南方向发展?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能行吗?”
晓光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叔,我这段时间考察过了,西南那边交通便利,原材料成本还可以,劳动力也充足便宜,对我们公司发展很有利。而且,当地政府也出台了很多优惠政策,鼓励外来企业投资。我们在那边设厂,能大大降低生产成本,提高产品的竞争力。”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我,“您看,这是我做的详细市场调研报告和项目计划书。”
我接过资料,随意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让我有些眼花缭乱。我放下资料,沉思了片刻,说道:“晓光,你有这想法,说明你长大了,有担当了。以前你被同乡坑,那是个教训,这次可得谨慎再谨慎。既然家族的人都支持你,我也不能拖后腿。不过,你要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脚踏实地,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冒冒失失了。”
“叔,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再让大家失望了。”晓光的眼神里透着坚定和自信,“这次我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仅对市场进行了深入调研,还组建了一个专业的团队。而且,家族里好多人都愿意帮我,特别是我老叔,我奶刚去世,他就动身去亲自帮忙了。大家齐心协力,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成功。”
“行,那你有啥需要尽管说,虽然我年纪大了,帮不上大忙,但能出份力是一份力。”我拍了拍晓光的肩膀,心中感慨万千。曾经那个毛头小子,如今真的成长起来了。
看着晓光离去的背影,我感慨万千。家族的命运或许真的要迎来新的转机了,而晓光,这个曾经让我有些担忧的侄子,说不定真的能带领家族走向新的辉煌。未来的路还很长,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我相信,只要家族的人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2016年,我最后一次从省城回到宝东家乡,为的是办理退休社保的事宜。车子缓缓驶入宝东,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扑面而来,那些老旧的房屋、蜿蜒的小路,承载着我无数童年的回忆。
一到宝东,我便先去了几家亲属那儿。大家围坐在一起,唠着家常,聊聊这些年各自的生活。他们的面容大多添了岁月的痕迹,可那份亲切劲儿一点儿没变。听着他们说着宝东的新变化,哪家的孩子出息了,哪家又翻新了房子,我的思绪也跟着飘进了这片土地的烟火日常里。
之后,我前往万丰看望父亲。父亲那年八十五岁了,当我远远瞧见他那熟悉的身影,他正拄着拐棍,步伐虽慢却还算稳当,能走能撂的,硬朗的模样让我心里一阵欣慰。走进屋内,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少了母亲的身影。
母亲在2010年就去世了,迈进这屋子的瞬间,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不堪回首。曾经母亲在屋里忙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却只剩空荡荡的寂静。时间是最无情的,即便那些回忆再刻骨铭心,日子久了,也只能被慢慢尘封。
母亲这一生,基本上没怎么享福。她被疾病缠身,最后连做家务都力不从心。可即便如此,每年春节,从她嫁过来直到去世前的那个春节,她都雷打不动地张罗做供菜。小时候我不懂,只觉得这是过年的一项重要任务,可如今回想起来,那是母亲对家族传承的坚守。
记得有一回,母亲在做供菜时,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喃喃自语道:“老祖宗怎么就不保佑我?”那时的我,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现在站在这屋子里,我似乎懂了母亲的无奈与心酸。她操劳一生,满心期许着能得到命运的眷顾,能有个健康的身体,可疾病却始终纠缠着她。
在父亲这儿住的日子里,我时常在夜里醒来,听着父亲轻微的鼾声,想着过去一家人的生活。曾经的欢笑与争吵,如今都成了珍贵的回忆。办理完退休社保的事,离开宝东那天,我回头望了又望,不知道下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那时父亲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硬朗。车子渐行渐远,宝东的轮廓在我视线中越来越模糊,可那些关于家乡、关于父母的记忆,却永远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从宝东回来后的那一年,日子像是被生活轻吻过,我的身体还算争气,没再轻易闹别扭。心情也像是春日里的湖面,波光粼粼,满是欢愉。在这难得的宁静时光里,我一头扎进了回忆录的创作中,着手写那本《百年供销情》,试图将往昔岁月里供销行业的风云变幻,用文字一一打捞。
母亲离开后的这几年,日子看似平静地流淌着,可只有我自己清楚,在每个寂静的夜晚,思念是如何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每年,她总会走进我的梦里几次,那些梦境是如此真实,真实到我醒来后,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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