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2 我与初恋破镜重圆后(2) 男生子篇/……(2/2)
般弱:“……”
并不。
此时此刻,我只想从这个太阳系消失掉。
当天,琴家大院名流云集,停满了限量豪车。
众人正谈笑风生,警员匆匆跑入,震惊到语无伦次,“老爷子,您的高,高,高……”
大家都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中,猜测道,“莫不是天仰寺的高僧亲自来贺?”
琴家祖脉出身道门,不可思议的是,竟与佛家交好,双方有来有往,很是融洽。
“哎呀!这孙孙可太有福气了!”
“咱们也要好好沾沾喜气!”
警员吞咽口水,艰难道,“不,不是,是您的高,高,高……”他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是您的高祖母,高祖父,亲自登门拜访!”
太可怕了!
他传了那么多次话,就这一次感觉自己脑子要炸。
全场寂静。
“噗——”
最先忍不住的,是琴老爷子的知交,一张橘皮老脸笑得绽开。
“我说老琴,你这阵仗,啧,搞得有点吓人哈!”
老琴都办过百岁寿宴了,顶上的祖宗不得是棺材成精啊?
怪渗人的哪!
琴老爷子一袭唐装,渊渟岳峙,手边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原本在闭目养神,这一刻豁然睁开,虎目灼灼,“你说什么?!”
警员连忙捧上一个盒子。
“他们说,您看过了,自会分明。”
众人伸长了脖颈去瞧,里面不是什么珍宝玉器,也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布。琴老爷子低头嗅了嗅,露出一个极其缅怀的表情,“没错,这就是我六祖宗的当年尿布,我们嫡系传孙人手一条收藏留念,这味儿,够烈,够正宗!”
“高祖父啊,真是极极温柔细心的男人。”
众人:“……啥?”
随后,严肃沉稳的琴老爷子原地转起了圈圈,面料厚重的唐装飞扬起来,竟能旋出一朵花儿,看得人目瞪口呆。
老爷子怎么俏得跟少女似的!
“这可如何是好我都没做好见面准备!”
“我这头发要不要抿抿油?”
琴老爷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见众人都被吓傻了,他使劲跺了跺脚。
“哎!哎!都是木头!”
“还杵着这里做什么?快!快带我去!可不能怠慢了我高祖母高祖父!”
琴家大院前,般弱深深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进不了这个门了。
你见过谁认亲送一块祖宗尿布的?
再说,就算你知道那是尿布,你还能闻出来那是你祖宗当年撒的不成?
太扯了。
更扯的是,这么多年了,这尿布小师哥竟然还留着!
于是当大家伙浩浩荡荡走出大院,就听见这么一番对话——
小师妹:“师哥,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小师哥:“师妹,你当年的尿布我也留着。”
小师妹摇摇欲坠,又一次受到了心灵的暴击。
不会错。
是这个声音。
琴老爷子无比激动,他在襁褓里听见过的!
“高祖母!高祖父!你们过来看我啦!”
琴老爷子像个活泼的小男孩,兴奋蹦跳过去。
“……嗳?”
般弱听见有人在叫。
季老爷子等人眼瞅着,那少女转过身来。
阳光从碎裂的云层万里奔来,油茶桂花在热风中舒展着枝蔓,高祖母留着一头软甜的水母头,发梢在脸颊两侧蓬松罩开,余下流出的小尾巴精巧编成了一条条细长浅粉辫子,俏皮闪烁披在肩膀,如同得意的猫儿,高高翘起两三根胡须。
她歪着脸,嫩嫩粉粉的唇肉涂了一抹玻璃唇釉,细闪着粉橘色的光泽,青春又俏丽。
大家面面相觑。
这,这,这。
确定不是琴老爷子心血来潮,雇佣一个女高中生来恶作剧吗?
般弱认出琴老爷子,眨了眨眼,快速披起社牛马甲。
既然打不过拔吊无情的岁月,那就大大方方加入它们!
“是小狗剩啊!都这么大啊!上一次我见你还喝奶呢!别来无恙啊!”
美貌小社牛还踮起脚尖,摸了摸琴老爷子的脑袋。
“无恙,无恙,高祖母,您还是这么光彩照人!”
“乖嗷!等会高祖母给你发红包!”
琴老爷子眯着眼,极为享受此刻的温情。
俩人迅速进入了祖孙商业互捧阶段。
观众们:“……”
很草。
又莫名和谐。
冰白微青的手掌覆落,罩住了俩人头顶的烈烈日火。
“狗剩,进屋,晒坏你高祖母了。”
高祖父一身道长装束,凤目凛严,声嗓沉静,人们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神仙小哥,清冷寡欲,竟然有收集尿布的小癖好。
“对!对!快进屋!”
琴老爷子目光流露出深深的孺慕,扔开龙头拐杖,紧紧握住高祖父高祖母的手掌,生怕自己眨一下眼俩人就消失不见。
他们仍如记忆里,风华绝代,朱唇皓齿,永远都是繁花盛烈。
他却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然而大限之前,能够再见祖宗一面,琴老爷子已然知足,又冲着儿孙们大笑,“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琴家的老祖宗回来了!快打电话,大家通通都回来,海里的,天上的,哪怕埋在屎坑里,都得给老子爬回来!”
“啊?”
“啊什么?快点!吃干饭的呢!”琴老爷子中气十足,下了死命令,“对了,告诉他们,不回来,就别想要老子的遗产了!现在不尽孝,以后老子也不稀罕!”
琴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琴家大院一阵人仰马翻。
季老爷子拉住琴家掌权人,“你爷爷……这里,真的没事?”
他隐晦指了指脑子。
说到这里,他不禁仔细看了一眼琴家掌权人。
看着看着,季老爷子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
琴家人是天赐骨相,男俊女美,气质神秘,大多遗传了一双极为漂亮的凤目,成年嫡系的轮廓更偏向那个清峻道长。小孩一辈的呢,眉眼鲜嫩,嘴唇软肉,竟然依稀有几分水母头少女的影子。
季老爷子倒吸一口冷气,“你家祖宗真的是棺材成精了?!”
琴家掌权人同样是双眼飘忽,轻一脚重一脚地跨过门槛,你问我我问谁呢,我也是第一次见咱家的老祖宗呢。那一对儿水葱般年轻漂亮,这个缠着辫子,那个扎着马尾,说是私奔的高中生小情侣也不为过,哪里想得会是我的老祖。
琴家掌权人仍然记得,爷爷过百岁寿宴的那天,双手合掌,对着蜡烛许了一个愿。
事后,爷爷坦白,他的生日愿望,就是能再见高祖母高祖父一面。
据爷爷说,他们这一脉并不顺遂,先是先辈对凡人女子动心,执意嫁娶,后代也因此断了通天道途。爷爷的出生同样不祥,正逢鬼门大开,小命不保,家里长辈迫不得已,摆了祭阵,动用了最后一张鲜红护身符。
于是那夜,高祖父抱着爷爷,同高祖母一起,从鬼门走出来。
祖传的手札也清晰记录这一件事——
那日,尸山血海,鬼火堕堕,天地阴阳乾坤颠倒,而我双祖出幽入冥,奔赴仙都,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爷爷以一种憧憬崇拜的语气,“若能再见,他们定如当年,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活得像是一个亘古不败的传奇!”
当晚家宴,子子孙孙,叩拜高祖母高祖父。
般弱起先还很新鲜,端着老祖宗的范儿,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慈爱温暖的老母鸡气息,难得耐心抿了抿发,对一百岁的琴老爷子慈祥说,“狗剩乖!高祖母给你个红包!年年岁岁无病无灾!”
“谢高祖母!高祖母风华永驻!”
琴老爷子给她恭恭敬敬磕了头,挥了挥手。
哗啦,涌上一批老头子老婆子。
她对琴老爷子的七十岁的儿子和蔼说,“来来来,给你红包,多吃多睡多锻炼,身儿倍棒!”
“谢老祖宗!老祖宗青春年少雄风不减!”
然后这老头又划拉下,又是一堆子孙媳妇跪下。
般弱:“……”
这都半个小时了还没跪完!
老娘要倾家荡产了可恶!
般弱肉疼捂着快速缩水的小荷包,她偏头瞅向年轻峻秀的高祖父,狂使眼色。
救救我救救我要破产了啦!
却见高祖父单手支着腮,手肘撑在那一架黑漆撒螺钿的狭长小几,宽袖从臂间从容荡开,一管白玉青青的手腕,捆着一枚浅红桃核,经年旧梦在此刻徐徐沉淀。更借着那一两星铜佛灯火,琴雪声安静又温柔地注视着他心间的般弱浮屠,唇心浅淡牵着一抹笑。
般弱被这一记眼神抽得跟陀螺似的,心肝儿转啊转的。
琴雪声曾想过,千万年后,若情爱枯朽,他跟师妹之间会剩什么?
她青春,好奇,天真,从不曾老去,腐去。
他幽暗,失落,敏感,年少的孤傲绝尘如春水逝去。
他仍清晰记得,她五六岁的乖俏小脸,短短圆圆的蚕眉,溜溜亮亮的丸眸,神采飞扬恐吓着他,“人族,你是土捏的,不好吃,我不吃你,把你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拿出来,本大王便放你一马!”
那时他嗤之以鼻,拎起这占山为王的小混蛋,狠抽了她屁股一顿。
昔年记忆栩栩如生,仿若昨日不曾褪色。
他仅是一个晃神的时间,一个错身的刹那,小混蛋突然就长大了,眉毛生得长了,细了,弯了,伶俐又美貌。
小师哥决开两指,指腹摩挲这一从弯月,绒毛细软蓬松。
他低声道,“天上玉京山终年是天风冷雪,万仞孤城,可今日,儿孙满堂,承欢你我膝下。”
我们有了血脉,有了延续。
我再不是孤身一人。
“师妹,你可知师哥多欢喜。”
很久之后,般弱做个噩梦,梦见那一具血红棺椁里,从天穹万丈坠落。
疾风呼啸,日月同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越跑越快,发疯似的,伸手去接,胸腔仿佛挤压成了万千齑粉,剧烈又疼痛,嗬嗬喘息。
嘭的一声,在她眼前,重重砸落,滋滋淌出一条庞大又诡艳的血河。
再无一丝声息。
她呆若木鸡,低头一看,满手是血。
忽然来了一群人,面目模糊,口诵往生。
“玉京山,陨落……”
“迦陵佛国,陨落……”
他们对她说,“节哀。”
她赤着脚,喘着气,望向棺内。
小师哥睡着了一般,马尾安静垂落在胸前一侧,靡靡睫毛,冰白如瓷,合拢的掌心,安放着一枚经年摩挲的桃核。她指尖轻碰他失色的唇心,刹那之间,琉璃血肉阵阵腐蚀,块块脱落,露出内里支架的昏黄纸人,它们化为猩红灰烬,血蝴蝶一般,簌簌飘走。
她茫然抓了一只血蝴蝶,它冰凉又脆弱,碎在她手心。
般弱猛然惊醒。
床边同样冰凉。
她光着脚跑出去,越跑越快。
院外,晾衣绳前,站了一道高挑细长的身影。
“……师哥!!!”
她暴喝一声。
“……嗯?”
师哥转了过来,他难得没穿道袍,又松松披了一件女士衬衫,堪堪遮住了翘臀,下衣失踪后,长腿雪白荒寒,泛起一股收剑入鞘的凌厉。此时他双手扬起,抓着马尾,嘴里还叼着一条血桃色发带,正疑惑回眸,鼻尖那一颗小情痣被日光曝晒得近乎温柔虚幻。
般弱当场爆哭,骑上他的腰。
他叼起发带,双手托起她的小臀,含糊不清,“怎么?”
“我梦见你挂了吚吚呜呜!”般弱抽抽噎噎,“变成蝴蝶飞走了!”
他愣了愣,无奈地笑。
“就为这个,哭成了小核桃?”
小核桃瞪他。
小师哥哄她,“那你摸一摸师哥,是不是热的,软的,真的。”
般弱摸他匣中桃剑,摸了老半天,哭得更惨了,“硬的!”
“……”
为了让她不哭,琴雪声只好答应她变态要求,允她扎双马尾。
她立马收声,“真的?不骗我?”
“真的。”
小师哥妥协了般,把发带递过去,“给你玩。”
午后,莺飞草长,风暖日清,天边摇摇晃晃放起一只秃头沙燕。
屋下,檐马清响,弥漫着甜茶的香气,琴雪声懒懒支起一条长腿,绑了半边的马尾,她还在折腾另一边呢,兴致勃勃的,倒是不哭了,泪珠晶莹坠在腮颊。
小师哥侧过身腰,两指扶着小师妹的软嫩耳根,轻吻她湿漉漉的睫毛。
“胖丸,不怕,师哥比王八还长命。”他道,“哪怕有一日,我真的消亡,你感到寂寞,只要唤我——”
哪怕神佛都死绝了,听不见祷告献祭。
黑山血水,九泉幽冥,小师哥跪着,也会给你一步一步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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