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高台月(2) 任他甜美凶猛……(2/2)
梦里她也不忘骂战。
“琴雪声你个小禽兽小畜生小王八小金针——”
梦里的小师兄披着一袭青苍色鹙氅,皱着眉走过来,伸手捏她的嘴。
“什么小金针,胡言乱语。”
般弱呸了一声,划下道来,“你说不是就不是啊,眼见为实!”
说着扒他裤腰带。
小师兄紧紧拧住她的手腕,又惊又怒,“你做甚么?!”
他训道,“你在玄冬碑不好好悔过,竟想这些腌臜事儿,你对得起师尊的教导——”
般弱想,梦里我才不受你这一口鸟气。
她抽开了那一块束发的雪缎,捆得整齐利落的马尾银水般泄开,般弱只觉那张嘴烦得要死,头就偏过去,死死堵住他的双唇,本以为是冷硬如剑锋,却发现笋尖软嫩如腐,般弱吮吸两三下,再胡乱搅一搅,甜沫儿就淹了过来,吃得风味正好。
她怪异得很,这人的舌头怎么能软甜成这样,也没挑弄多久,顷刻就是滔天洪灾,让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咽得呛了喉咙。
“放肆……”
“住手……”
“怎可……轻挑孟浪……”
渐渐的,满嘴的尊师重道化作颠沛的热浪。
穹青色鹙氅折落下来,小师兄垂在腿边的双手动了动,又攥紧成了拳头,他双目浮现出些许血丝,隐忍到了极致,终于迎来了爆发。便见小师兄长腿一曲,捞起她的双臂,押过了头顶,她嘴里嗳的一声还没出口,就被抵在一块白茫茫的雹子上,脊骨冷得她直哆嗦。
身前却是炭火飞灰,炙热滚烫。
小师兄修的是纵横决断的第一法,开阖之际,锋利无匹,般弱被颠得神魂俱碎,七零八落。
“淅淅沥沥——”
玄冬碑又到了雨时,般弱被淋得受不住了,眼皮都撑不开,搂住他哀求,“去,去避雨啊!”
小师兄一声不吭,就这样捞住她的膝弯,朝圣般捆在身前,一声一句,一步一撞,去了避雨的洞穴。
哪怕是在荒唐的梦里,般弱依然觉得自己死了好几次,最后目光涣散倒在他颈前,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师妹……我……欢喜……”
“姻缘……结契……”
说得什么玩意儿?
般弱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然而耳畔雨声太响,她压根听不见,只好嗯呐敷衍。
最后侧过脸,眼皮沉重撂了撂,看见自己的手被他死命反扣住,小师兄的手掌是极为好看的,骨骼分明,瘦长直劲,如此杀伐果决的剑修,指甲却是粉得不可思议,漂亮水润,窝着一枚白胖月牙。
忽然她的手腕被扯了扯,原本在耳边交扣的手掌不住下坠,
小师兄俯下脸,情丝披落,轻吻她那热烘烘略带一丝甜臭的脐窝,爱意绵延不绝。
又一次冲进了情海里。
“淅淅沥沥——”
般弱一个激灵,蹬腿醒来。
洞外雨声噼里啪啦,她的脑子搅成了一片浆糊,她好像做了一个离谱的春梦。
般弱又查看了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
数日之后,小师兄允她出玄冬碑,他肃着脸,眼波却荡过碎光。
般弱还想着那一场亵渎,心虚得不敢看他,匆匆说了两三句就要开跑。
“莫忘……”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嘱咐。
般弱没听清,眨了眨眼,回头看他,对方捏着耳尖,踩上法剑就跑个没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般弱:“?”
她转头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
却不知,在那缠满红线的姻缘树下,小师兄折了一片青嫩的柳叶儿,含在嘴边,将那一首欢快的催妆小调,温习了一遍又一遍。
等着心上人来,吹给她听。
可他等了四天四夜,等到昙花开谢,等到大雨滂沱,等到路人的目光从祝贺到同情。
她没有来。
再后来,小师兄改修了太上忘情,白日飞升,举宗恭送。
他倏忽回眸。
接任掌门的仲衍真君恭敬问道,“师叔祖可是落下了什么?”
却见师叔祖不疾不徐荡开衣袂,他走到了最小的师妹面前,竟擎出两指,轻夹她耳侧。
诸君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太京门这对师兄妹出了名的关系恶劣,难道琴剑尊渡劫之前,还要师妹祭天?
仲衍真君大惊失色,连忙求情,“师叔祖,看在太上长老为宗门呕心沥血——”
师叔祖问般弱,“太上长老,我白衣,好不好看?”
仲衍真君:“……哈?”
师叔祖又叹息道,“其实我穿红的更美,倾国倾城,可惜没机会了。”
仲衍真君:“……啥?”
“我要走了。”
“这次——”
他顿了顿。
“好像是要玩真的。”
般弱眉梢微动。
此刻,天劫近在眼前,万古光阴婆娑斑驳,无数身影叠叠伏伏,积成一道道或或暗的回忆洪流,琴雪声轻捏她的耳垂,他俯下身来,想要再亲一亲他的心肝,可离唇就那么一寸,他停住了,睫毛如蝶衣颤动。
“抱歉,师哥说谎了,我说我守着你,我做你根下的腐泥,花叶的雨露,我们不再分开。我应是,做不到了。”
情魄,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他哪有那样的无上耐性,看她一次次同别人好。
说甘心,是假的。
而权衡利弊之后,他侵吞了不甘,把自己的嫉妒与占有压到了最深处。
历万劫后,他逐渐觉察,不管是佛还是魔,他的寂寞藏得那般深,深到了每一条根茎里,他躲藏在潮湿温热的鸽子笼里,盼望她偶尔投来的目光,以及日夜祈求能在她臂间停驻的快活。可是啊,我亘古不灭的意中人,明月不会永堕淤泥,高墙之外,是无垠旷野。
般弱有些急了,可怜兮兮扒着他的手臂,“师哥,你是要丢下我了吗?”
琴雪声怔了怔,没见到她竟不装了,跟他开诚布公。
这是不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死,骗过了天地的耳目,保留了所有的记忆?
这个开天辟地的第一骗子。
琴雪声无奈浅浅一笑,屈指轻弹她的额头。
“滑头,又想用这副模样骗我。”他喟叹道,“我前不久又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又死了,我抱着你上了船,飘了很久很久,我实在太想你了,竟狂得奸尸,我便知道,师哥等不下去了,再等,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怕,我会忍不住捉住你,捆了手脚,扔进那一处鸽子笼里,不见天日锁住你。
我怕,我会不顾你的意愿,情不自禁伤害你。
“别担心。”他放缓了声,“纵然,你我成不了一对儿,师哥也会佑着你,跟原来的,没什么差别。我只是太累了,需要离开这里,离开你身边,我要到远处走一走,醒一醒。”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又逼问。
“……回来……唔……”这位情佛道修到极致的尊者,他罕见流露出一丝茫然,轻声道,“师哥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昙花能否重开,我不知道春日能否重归,我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平静从容接受你一次次与我擦肩而过。我是供奉在祭坛的祭品,你在台下热烈地追逐你爱的一切,我却在台上濒死失声,连哀求都发不出来。
我伸手可及你。
我又触不可及你。
所以佛说,我不知道。
“罢了,这不紧要,不要想这些让你不愉的事,我只是离开,又不是死在外边,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琴雪声拖住她的手,放了一粒饱满透亮的芝麻粒儿,含了一丝清朗笑意,“从混沌洪荒至今,积攒了好些家业,都交给你,口令便在这芝麻粒里,省着点花,能花万世。”
“好了,师哥走了,你要珍重,别把自己给玩崩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步步后退。
他冲她挥手。
“别送,回去罢。”
小绿茶瘪了瘪嘴。
哼。
臭师哥,说走就走,说不陪她玩就不陪,谁稀罕,谁送你。
快走快走,懒得看你。
般弱反而对他的万世家业感兴趣,将芝麻粒儿翻到眼皮底下,依稀有一些白点。
般弱瞅成了斗鸡眼,终于瞅清楚写了什么——
‘儿娶女嫁,替我多喝一杯。’
噢。
他们还有一对养在神域的双胞胎!
因为世界坠亡,发育得极为缓慢,也不知个头长高了没。
般弱呶嘴,“又想赚我眼泪!”
她才不上当。
但琴雪声越退越远,最后全身被天光淹没。
师哥的身影依然清丽挺拔,大氅飘飘若仙,般弱却眼尖看见他脚踝处捆了一丝红线,它越收越紧,捆束了大片生机。
般弱:“?!”
她一瞬间察觉到了异样,几乎想大爆粗口。
什么要远航,都骗她的鬼话!
他明明是肉身佛国支撑得太久,支撑不住了,已经爆开,又担心万界的觊觎,索性来了这一场偷天换日,他是准备以身殉情道,再为她开一条坦途!
般弱破口大骂,“妈的!琴雪声!你有没有脑子!谁他妈要你炸肚啊!你给我滚回来!!!”
小师哥轻轻地笑。
般弱就知道,这家伙是一尊清冷佛,并不爱笑,这一天对她笑笑笑笑八百回,没有猫腻才怪!
“我渡不过情劫,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琴雪声柔声道,“师妹,你说的,浪费可耻。若怕,闭上眼。”
琴雪声扬起食指中指,他狠戾插入口中,一并咬破,淡薄的嘴唇染上殷血,脚踝的红线垂落下来,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祭天血纹。
神血炙炙,幽冥暗暗。
“祭我魂魄,祭我五脏,祭我神通,祭我诸世,今吾关告径达六道九天三万域——”
声嗓冷如冰雪。
“天地玄宗,太上有命,诸天万界当听,我有一妻,命穴之重,五帝当司迎,万神当朝礼,六道当覆护,诸佛当同庇,我愿我身挡洪流万劫,为诸君再祭新天!”
天地回荡着各种奇异声音,似仙似神又似佛。
“荒莽界——接令——”
“载明界——接令——”
“青旱界——接令——”
“接个屁啊!谁他爹要你庇啊!”
这其中夹杂着一两句女声脏话。
很快般弱不骂了。
她跑到了天劫之下,蹦得老高,拽住了那一截冰瓷的脚踝。
“还飘!不准飘了!谁准你飘我头上啦?!”
她生气地嚷嚷。
“你乖一点。”琴雪声叹了口气,“很快就好——”
她却扒着他的膝盖,他的腰,像蜘蛛一样爬了上来。
“乖个□□儿!”
她这样骂着,恶狠狠叼住他的两瓣失血的唇。
“……给老娘!重来!!!”
刹那。
万劫碎片飞快回溯。
当般弱重回第一劫,她的枝条穿过小师哥的身躯,鲜血淋漓,听得他嘶哑地说,“鸿钧……我是为她而生的情魄……我,完完全全,只属于她……我会守着她,守着她醒来,若她醒不来,我就做她根下的腐泥,花叶的雨露,我们不再分开。”
般弱嫌弃:“什么腐泥,会不会说话,你当你复合肥呢。”
道雪声:“……?”
须弥山众人骤然失声,始魔竟然没死!
道雪声同样懵逼。
“胖丸,你,你诈尸了?”
炸你妹啊。
般弱没回答他,又抽出了更多的枝条,把他从头到脚捆了一遍,确认一根毫毛都没有落下,摞着她的压寨夫人,高高兴兴回她的十万禁山了。
第二劫,祖巫奢比尸收养末劫双蛇,她们赤诚表达喜悦与爱意,要脱离父女关系,娶王父为夫。
奢比尸起先是震怒不已,然而它囚困天庭之际,双蛇不顾危险解救他,老祖春心动荡,终于有一日分化双腿,在藤花落的金宫里与双蛇成婚,享足了鱼水欢情,他红着脸,有些为难,“腿刚长出来,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好吗。”
第三劫,大皇蚩尤改名换姓,做了轩辕女婿,他的青黑六臂,始终驮着神女的小臀,再也不肯让她下路行走。
又是一场血月。
“师兄,地上凉,快上来躺呀。”
“杀了我!杀了我!”师兄天照心痛楚低声,跪着哀求,“师妹,求你,我不跟你争宗主之位,也不想如此行尸走肉活着,像一条发情吠叫的犬儿——”
还未说完,师妹就垂下了头,倒着亲了他的额头。
“你当真以为我祭炼情蛊,是在践踏你么?你当真以为我只是觊觎你身子吗?”
天照心一愣,“难道不是?”
“当然是啊。”她理直气壮,“可我也要你的小心肝嘛!怎么,不准人贪心的嘛?”
“……”
天照心拧过脸,不太自在道,“肉麻小鬼!”
后来她制蛊,他炼毒,双贱合流,天下无敌。
又后来,春禁那一场梅雨,孟贞明侧过脸,睫毛低垂,黯然失神,东宫还是不愿意碰他,是嫌弃他皮肉太老太松了吗?可下一刻少年东宫的笑声荡在耳畔,“先生遗憾什么?纵然我不是男子,也可将先生干个翻天。”
“……啊?”
他茫然被她再度压下。
第二日,公主执鞭上殿,金殿求驸马,满朝文武皆惊愕。
孟贞明老腰发酸,老脸亦是红彤彤的。
“臣……臣愿。”
又或者,在那个雪天里,当郑雪谈红服玉面,端着酒敬她时,给他下至猛烈的合欢散,把他留了下来。
他醒后紧紧搂住她腰,小心翼翼地问,“吉时误了,我还……要不要嫁?”
“别折腾了,你嫁去哪里,不都是嫁给我。”般弱龇牙咧嘴,“快给我揉揉,你这么猛成这样子,你不要命吗。”
郑雪谈细细咀嚼她的话,忽然眼眸一亮,又将她扑倒。
“还来?不!!!”
般弱九死一生爬出了温柔乡。
“桃般乐!”人来人往的大街,都元谏用匕首抵着她的颈,“你什么意思?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杀杀杀,回家杀。”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敷衍我!”
为了不敷衍,般弱只好一个勾手,吻他至深。
“……你……你个混蛋……放开我……人家都看着呢……唔唔时候还早,冤家,再亲一会儿……”
般弱:你个碧莲要不要脸。
第七劫,般弱更是发挥了主观能动性,结合超强动手能力,直接驮起小和尚回了山头。
第一年,小和尚骂她,“咿呀咿呀你个强盗放我回去我是不会妥协的!”
第九年,小和尚羞恼摸着嘴唇,“谁准你亲我啦?我,我吃亏了,我要亲回来!”
第二十六年,小和尚长发及腰,唇色如朱,守在她床边,给她扇扇子,捉蚊子,“唉,睡觉又不老实。”
坍塌的神台,银色的雪夜,寂静的深处,琴雪声不抱期望地,竟然听见了一些回音。
微弱的,又令他心动。
从她的心间。
“……喂,你活不活啊,别说废话,我知道你这家伙只要想活,肯定能活,我可不要奸尸,太跌份儿了。”
般弱抵着小师哥的唇,有些气鼓鼓的,冒出咕咕气音,“差不多得了啊,快答应,那么多神神鬼鬼瞅着呢,你不答应我多没面子啊。”
血肉的黏连竟是这样的紧密,他哪怕剔除了所有,只剩下一具模糊的骨架,也想朝她跑过去,爬过去。
要越跑越快,不要让她久等。
“……好。你来开棺吧,吻醒我。”
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别再骗我了。
般弱:“?”
好家伙,我还得去挖个棺材,演个偶像剧。
于是般弱转身,回了那一座即将坠毁的肉身佛国,在佛婆菩萨们的诵经声中,她大逆不道,撬开了那一块血红的棺材板。
他沉睡得很安静,睫毛长长,像柳梢的月。
她低头捉了一口,吻醒了她的美人师哥。
他缓缓睁眼,眸中波光万顷,竟问,“我……是谁?”
般弱捧着他脑袋,哭丧着脸,“完了,脑壳撞坏了,你赔我原汁原味的小师哥。”
“……没坏。”
琴雪声不再逗她,扬起颈,吻她唇边。
“尝尝,是不是老禽兽那个味儿。”
是我。是我。是我。是行尸走肉的我,是一无所有的我,是死灰复燃的我。
琴雪声轻笑落泪。
“是我。”
亘古落幕,唯我在此。
卸下枷锁,丢弃顾虑,我终于可以自由地,快活地,回答你。
“是我。”
茫茫雪夜里,我的天命提灯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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