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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江南倾心,江南清心(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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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谁能知道?既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估计,这苏闲止生前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真的吗?可我这怎么行了这么久的善,怎么没见有什么好的回报?”

同伴凑近了低声打趣戳穿道:

“你那是伪善!”

“伪善怎么了?有先贤说了,伪善也是善!”

“你放你的狗屁吧!”

刚一出口,挽着袖口这男子方觉有违文人墨客的脾性,不禁怨恼起自己没收住脾气,便赶紧捂住了嘴。

缓了片刻,他似是逮住了可以发泄的机会,阴阳的语气略带暗暗的嘲笑,接道:

“不是那天上鸟,就别硬插两根羽毛当凤凰。”

“什么是善,什么是伪善?人说人有理,佛说佛有理。谁能真正分的清楚?”

“你说的伪善若真是善,那你想想仲孙家和越斯渡,谁不算伪善,可谁又算得上是善人?”

听过,领口绣着竹叶这男子,不禁有些羞愧低眉,目光四下游荡。明显是有些不悦,但还是没有直接当面发火。毕竟,有违自己温文儒雅,宽容大度的形象。

他们说,君子,是要能够直面他人的批判和指正的。

于是,他们就要为了符合这个标准,来约束自己的行为,以便,成为这样的人。

挽着袖口的男子长叹一声,仿佛也是瞅准面前人不会明着跟自己生气,所以将那看不惯仲孙家等人以及越斯渡的气愤,全然撒在了这人身上。

他只当方才是个小玩闹,自己嘴上逞逞能后,便当做无事发生,转而换了话题,道:

“唉,这倾心镇,是个明眼的正常人,谁会不知道这仲孙赫维做了多少坏事,都没少被他欺负过。我瞧见他那嚣张的气焰就心里来气!”

话落,他又是哼笑一声,嘲道:

“不过这下好了。有人替我们这些人出头,倒省了自己的力气去反抗了!”

领口绣着竹叶这男子忍着压下心里的不爽,还是面色和悦地敷衍回道:

“说的也是。舍了她苏闲止一人,换我们大家共同除了一个恶人!这谁能不高兴啊?值了!”

对面人看了看窗外,又开始零零散散的雨滴随风点落在脸上,他“哈哈”笑了几声,算是缓解氛围,而后起身,去拉对面坐的人,道:

“下雨了下雨了,回了回了!”

水镜阁的热闹,便随着凛冽雨水的到来,悠闲众人的离去而冷清。

............

秋楠信一人穿着戏服,独坐在戏台上的横木凳出神。

她被头顶上屋檐划落的雨水,惹得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就这么静静地瞧着她们打湿面前的一切。

青灰的大地、胭脂色的桌椅、栗棕色的扶栏,还有桌上盛满雨水的若竹色茶盏。

观赏的人已经走了,这场大雨来的依旧是猝不及防。

秋楠信出神盯半天,竟是忘记去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

于是,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就让其在雨里这么淋上一淋罢了。

一人道:“这下好了,仲孙赫维死了,她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个金主啊。”

另一人道:“不过她这些年一直跟着仲孙家的公子,想来也捞了不少金银吧?”

那人接着道:“捞肯定是捞了不少,不过花了多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看她那模样打扮,怎么会像是没大把花钱的啊!”

另一人接道:“也是啊。要我说,她有那献媚的本事,估计心里这会儿肯定就在目色新的主喽。”

那人又接道:“那可不。这受了钱财的浸润,到底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她怎么可能不愿再瞥一眼。”

另一人又接道:“只可惜我们没她那好命。还是老老实实地演好戏吧......”。

身后两人的声音,历经千难险阻,终于还是传到了秋楠信的耳中。

她听到了,却是有些迷茫麻木地痴痴望着眼前的景致。

她此刻一人独坐,竟是不自觉回想梦中的场景。

她仿佛看到了,台下笑意明媚的苏闲止,坚定地站在大雨中,向她伸出了手。

她看得很是出神,不自觉离开横凳,站起身子,朝她走去。

终究,这幻象,还是被两人中间的雨幕隔开。

秋楠信面前的凉意扑面而来,略过全身,示意她止住脚步。

于是,她便停了脚步,不再向前走。

停下来的一瞬,苏闲止的笑意也随之而散。

秋楠信看到了这大雨中,唯一没有被淋湿的颜色,却是顷刻即逝,自己方才离体的魂魄,这时才像是被突然拉了回来。

她眸中闪过泪光,双唇轻起,似是有话要说,似想挽留佳人。

却是未曾言语。

“阿姊!你离戏台边远一些,小心跌下去!边缘那处很滑的!”

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孩童声音代替方才两人的声音,忽闪进秋楠信的视野。

闻声,秋楠信忽地一抬眸,而后循声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同样笑容明媚的女孩儿:手中拿了把不知从哪儿采来的小雏菊,明黄发亮的花瓣很是惹眼。

就像秋楠信梦中的苏闲止一般。

她们都是如此灿烂的人。

秋楠信望着她的眸子,唇边也多了些笑意,“听话”地挪了脚步,语气温柔耐心地应道:

“知道啦,阿春。”

她回想起来,自己是在某次去城东时,见到这一身灰尘和打的粗糙补丁的女孩童,独自坐在角落,羡慕地看着同她一样流落街头,却手拿烧饼馒头的旁人。

秋楠信该怎么形容当时看到她的场景?她只见如此一个小孩儿,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和不解。

为何同是被施善者的身份,她们的差别,却是不可相提并论呢?

她还看到了那孩童眼中的许多种目光,可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她自觉很少见到的眼神:

坚定,清澈。

这孩子没有名字。又因为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秋楠信想起两人是坎坷、不幸的童年,思索一番后,也征求了她的同意。

其名:春易生。

春一生。

自己将她带回水镜阁后,便经常悉心教她戏曲舞蹈。

有时,秋楠信会看到“阿春”一人静静地拿着书卷琢磨,不禁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

“阿春,你不觉得,我们不需要这些么?”

春易生脸上充盈着笑意,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道:

“我从前见过一个很特别的姐姐,她很有思想,很有主见,也很温柔。她的温柔,明媚又有力量。让人忍不住去欣赏和靠近。我觉得,那是女子很美的样子,她是我的榜样。我希望能像她一样,成为一个有生命力的人!”

秋楠信望着她的眼睛,明白,她说的那个是何人,点了点头,轻笑不语。

须臾,又见春易生笑容更是灿烂道:

“当然啦!阿姊也是我的榜样!”

话落,她便双手环上秋楠信的腰间,紧紧抱住了她。

秋楠信一手轻抚她的头发,那样耐心和珍惜。

此后,秋楠信便将自己大部分的钱财都给了这孩童,以便让其心有所安。

于是,水镜阁便是经常二人如此的身影。

秋楠信在左边,春易生便站在她的不远处,跟随她的脚步,翩然而起。

从最开始,她只能到秋楠信的腰间,到肩膀,下巴,再到两人一样高,甚至,春易生长得比秋楠信还要明显高了些许。

而那场大雨,从秋楠信的心中开始淋起,一直下到了她临走的那一天。

春易生同多年前,站在戏台上望着台下瓢泼大雨的秋楠信那般,独坐在那个不曾改变的横木凳上。

唯一不同的是,她跟随大雨一起痛哭流涕。

她知道,秋楠信这个师傅和恩人,在生前是没有哭过的,起码在自己面前。

她或许也是知道,秋楠信是个怎样的人,明白她的选择和处境。

因为,她们是目标相同的同路人。

春易生不知道秋楠信这些年,心中的情绪是怎样复杂的。

但此刻,她只想替她大哭一场。

哪怕,无人在意......

听后来的人说,水镜阁被一个女子改名为了“春启堂”。

没人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真正的含义。

江南的数不清多少年后,那时的人们,大概已经不记得,曾经有两个,或是更多的与命运挣扎的女子们,也不知她们最后的命运如何。

只知道,后来的春启堂,名动天下,桃李满园,而里头的女子们:

坚定勇敢,意气风发。

能文,亦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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