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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17】 他像是一支破云的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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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就是陵园对面那个废弃工厂……”

……

“你老窦打牌差人成万银啊,我要你几千蚊货算什么?!”

“你好好地交货不就好了,啧啧啧,好端端地被人打一身。”

“妹崽,别想着报警,不怕告诉你手机号、车牌也是假的,别费心思了。”

“下次你阿爸还差人钱,我就还找你。”

“摊上这样的赌鬼老爸,认了吧,这是命。”

……

裴烁赶到去那厂区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现场躺着一根光秃秃的钢管,地面青苔湿滑,有车开过的痕迹,还有被风吹得四散的红色纸币,一眼就看出来假。

陈旧的大楼上有一个个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睛。

风吹过,吱呀吱呀地哭着。

……

纪年的棉外套破开一个口子,里面的棉花露出来,风一吹,有一簇雪白被拽了上天。

她一截裤腿卷起来,上面黑红色的血痕已干涸。她右肩扛着辆单车木然地在路上走着,上面的单车链摇摇晃晃,剐蹭着她的棉服下摆。

不远处有人声朗朗穿透入耳:“蟑螂药、蚂蚁药、老鼠药……药效真奇效。大、小、老、少,一个都跑不掉……”

她停住脚步,双眼空洞地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推着单车叫卖的小贩。

一秒,两秒。

她迈开腿走过去。

……

裴烁走在人行道上,满头大汗焦急地四处张望。

天色暗下来,仿佛就要下雨了。

突然一股风拂面而来,一团白色的棉絮粘在他的肩头。

……

纪年呆坐在郁郁葱葱的山丘前,自行车停在一旁,灰褐色的钢链无力地耷拉着。

白云石狮子一只只卧柱而立,与她对视着。

她只觉得周遭仿佛都变成了雾蒙蒙的黑白色,并且静止不动。两耳也被屏蔽了似的,听不见风声、草声、鸟叫声。

嗅觉失灵,身上的痛也感受不到了,整个人像是在水里下落的石头,一直往下沉。

挣扎吗?

有个声音跟她说:挣扎无用的,年年。你已经尽了你的全力,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你累了,是不是?

——是的,我累了。

你觉得孤独,是不是?

——是的,很孤独。

你想放弃,是不是?

——是的,我想放弃。

纪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潮水没顶。

-

“年年!”

突然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它穿透水面直达耳中,低沉而引起回响,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纪年不愿睁眼,可是那声音越来越近,从只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残影到越来越像从远方传来的鼓声,在水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激起涟漪。

哦,不是鼓声。

是心跳声。

“年年!”

她倏地睁开眼睛,像那沉底的石头猛地被拉出水面,她看见一个少年从远处的坡上向她奔来,像是一支破云的箭,身后带着一整个有声音、有颜色、有味道的世界。

是风吹青草的簌簌声,木棉“啪嗒”掉在地上,蝴蝶的翅膀在颤抖。

是粗糙而沧桑的百年樟树,天上乌云压境,蚂蚁列队在爬行。

是苔藓淡淡的泥土香,木质长凳潮湿的酸朽味,还有嘴角的腥甜。

是这个世界张开双手拥抱她,说欢迎回来。

“啪!”

似乎是用尽全力的,带着满心的“忐忑不安”与满眼的“好不容易”,裴烁一掌拍在纪年的肩头上。

“啊,嘶……”纪年被他拍得全身灼烧的痛觉复苏,不由自主蜷成一团,发出一声忿恨的气音:“你发什么神经……”

裴烁这才打量清楚她的周遭,急切地问:“你发生什么事了?被人绑架了吗?”

纪年恢复了些冷静,跟他大致讲了一下情况。裴烁沉着脸说:“你记得那些人的长相吗?我们去报警。”

他起身去修那掉落的单车铁链,然一拍后座:“上车!”

纪年跨上车坐在他身后,任由他大力地向前蹬。

-

他突然刹车停在一个便利店门口:“你饿不饿?”

她摇摇头,又突然说:“阿烁,我想吃棒棒糖。”

他明白了,下车跑进去,买了五根递给她。一根可乐味,一根橙子味,一根草莓味,一根柠檬味,一根葡萄味。

“它们是不一样的甜,你都尝尝。”

天愈发暗了,闷闷地响了一声雷,豆大的雨稀稀疏疏地砸下来。裴烁一拉腰间的外套,朝后一扔盖在纪年头上。

她被带着柠檬薄荷味道的温热包裹着,亮光在缝隙中钻进来。

她轻轻剥开一根葡萄味的,放进嘴里。雨滴落在头上和身上,困意袭来,她缓缓将额头抵住他的后背。

那校服外套,像是一方温暖的小小帐篷,将她与外界的风雨隔绝开来。

-

从警察局回来,已是晚上六点多。

“我洗好了再还你,”纪年站在302门口,举了举他的外套。

裴烁心里想说“不用”,但嘴比心快:“好啊。”

两人又沉默地站着,没动。

突然隔着几层楼听到几声模糊的叫骂,还有“嘭”的一声关门声。

裴烁讪笑着:“秀珠阿姨又骂悠悠啊,隔了三层楼都听得见……”

“嗯。”她应了一声。

两人又相对着,一时再找不到别的话题。

“谢谢你啊。”“你好好上药。”两人同时开口。

裴烁没来由有点尴尬,背着手鞋后跟轻轻刮擦着地面:“你不要太担心,回去和美珍姨好好讲一讲,我们一起想办法。最重要是,人没事。”

“嗯。”

她点点头,掏出钥匙进屋,关上门。

他在门外立着,轻轻叹了口气。

进了屋的少女,在没有开灯的黑暗里,右手轻轻插进衣袋里,摸到一个硬硬的卡片。

今天,有两个人救了她。

一个人对她说:“姑娘,灭鼠不一定要老鼠药的,笼子也可以。等你哪天真的需要了,再打这个电话给我。”

一个人从那山坡俯冲下来,将她一掌拍醒。

纪年,你命不该绝,要好好活着。

-

裴烁站在门外,梯灯缓缓熄灭。外面的街灯亮起,昏黄的光透过楼道的窗照进来,而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

他慢慢掏出一部手机,摁了几下,定定地看着屏幕。

良久,他一步一步走下二楼,按下拨打。

电话接起。

“喂,拉叔,是我阿烁。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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