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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沉思录】与尘封书籍的争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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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还有pizur–a–Zaha,意思是监王者,他们是经过大众随机抽选一位学者监视国王施政的人,乌海一世设立它用以监督国王和廷臣治理的弊端。”

“原来如此,那看来理解得花好一阵子~”人偶未见得有多么沮丧,反而陷入了沉思,抵着下巴摸腮,“可惜,人类的纠纷我无力顾及也不感兴趣,不过——我好喜欢看他们犯蠢的样子。”

娜莎轻跃起身,溜在考奈薇特的背后,突发拍打她的肩膀,“哎,愚蠢并非他们的盼望,但一个人被无形的容器困在里面,他怎么能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没有被罩着?”

考奈薇特毫不吝啬自己的恶意,“或许他本身脑袋就不灵活呢?”

“好痛!”娜莎被陶瓷咬了一口,却不想还手,任凭她逐渐懈怠,才好把手收回,“也不能怪他们,天生愚钝本就很惨了。”

“若要真怪罪,你就看看那些活在容器里,别人帮他从容器出来,被困着的人却不肯逃出,还嘲讽外面的人。”拉雅赶在千金之后照看她的伤口,并无大碍之后才好放手,“有些红肿,但不至于啃出血。”

“没事,回头……”

萝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众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没……对不起。”

人偶僵硬行事的本性暴露无遗,诚惶诚恐地看着她最亲密的朋友,每分扭头相望的时候都极不流畅,甚至还会倒摆些许。

“没事,回家我们再探讨自然哲学的问题。”她抚着红肿的印记,脸色愈发阴沉,每个词之间的停顿都会引来一阵寒风,“廷臣之罪我尚未看得清楚,但我倒是很想了解咬合力反馈在你身上的时候,陶瓷和金属会不会发生形变。”

“呃……呃呃……”

人偶被吓成石像状,杯碟牢牢粘在她的指头面,仿佛从来都是一体的。瞳孔被意想不到的后果磨蚀了色彩,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但眼珠就要瞪掉出来,口也合不拢,下巴和上颚有意远离对方的默契,全都是因为惊惧所为。

“我想她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道格不忘替小家伙说话,“她平时也有样学样,别忘了,考奈薇特是人偶,你与她的经历都是投射的一部分。”

“情感投射……我没想明白,她明明有鲜活的个性。”拉雅将手放在腹前,轻挎她们的肩膀,拿走人偶手中的茶具,一碰而倒,眼皮也不知道怎么就合上了,睡得有些安详。

“避免她冷清的需要,考奈的个性也是赐予的。本质上,它的父母期待且自身的个性所影响,因强烈且真诚的愿望诞生的产物。”罗比士爵士莫名伤感,右手手置在心脏之前,左手靠背而瘫,“只是一味地渴望因而活跃,我怕她……”

娜莎抓到道格的话末,也惴惴不安起来,“她能意识到自己是能思考的个体是好事。但……你刚才说什么?”

“考奈的性格仍是关怀你们的,但不要利用关怀让她做一些不能及亦,或者能及却自伤的事情。我能感受她的咬合,并非出于恶意,她显得没有同理心,更是一种玩乐的态度,因为她本就没有要求对外界有同情的必要,应该享受快乐。她很喜欢你的长兄亨利,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小姐显得有些沮丧,但也庆幸,“因为无拘无束的玩乐,在同样落寞疲惫的时候,不需要满足谁,只管当对方的玩伴,什么话也不忌讳。反而感觉是我禁锢了她。”

“你和他都很有意义,考奈薇特知道谁有分量,她同样在分享自己对大家的喜爱。”查翁男爵知晓心中的苦涩,又给命仆人给他们上茶,“感觉大小姐经常为他人着想呢。”

“才没有呢——我心情好,就帮,心情不好,就不帮。”

“虞曦有一位学识出众,道德高尚的老人曾说:‘言行是窗纸,行动才能打穿纸,看出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有时候在街上,你被街坊说以前的事情,心情自然麻乱,但我没见到哪个贵族千金愿为集市上的纷争调解的,你是头一个。我知道你很容易为别人动情,敏感的心很容易招致自己的痛苦,但你很想令别人也快乐,是吗?”

“你好烦!”萝莉紧咬着牙,眼里貌似有东西夺框而出,“听你的废话,我不如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宅邸的主人察觉到怠慢之道,脸色忧虑而内疚,“抱歉,是我太失礼了。我嘴拙,看着我诚挚的份上。”

整个客厅的活物都沉默了片刻。

“当然没有怪你。”娜莎有些疲倦,摸着脸颊浅摸揉捏,迟疑了好一阵子,忧郁浮现于前,“对不起,只是……知道我的个性,也就不必再重复,心里会不好受。”

“请给大家留一些合上眼皮的时间,那自然就会想明白。”人偶缓缓说出话,她的睫毛上下交错,不得动弹,学着和人一样屏息,疑虑自她而起都消失殆尽。

只是人们认为考奈薇特陷入不安导致的瘫痪之时,机械之心仿佛长满耳朵,一路沿着陶瓷的表面吸吮着周围的谈吐,直到刚才诉说的话时也一同扯着天蓝的边缘,蔗糖碾薄如纸的透色,那双手所拥有的心灵才反应回来。

“被人识破的滋味很不好受吗?”

只有佩着发条的人才能相通的心意,能识得这些声音,幽沉且让人安宁。

少女在低语,“我也许太自私了……”

“你有权力拒绝,但你又后悔。”

“是,感觉到他人的不快,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早料到有这样的心态,你还真舍得打磨自己。我喜欢——伤感伴随着对凡世的期盼和怜悯,痛苦于此却又享受于此,怪不得被人说是小哭包。”

“眼角很酸。”

“没事,你爱伤感,我陪你伤感,爱做哭包,我给你递手帕,你害怕没有同话的人,我就在这里,只到我毁坏为止。”

“我只能说一声,无论多么简单也好——谢谢。”

化作幽蓝绿色的两个灵魂,在各自心理上的映射相互拥抱,仅是这样就足以欣慰了。

出庭院以外之后,查翁男爵带少女们走到附近的郊野梳洗自己的所见,一处平原泥路往似无奇,怀揣的伤感随着凉风和碧草全都被携走,泥路身旁有几处薄荷和甘菊,娜莎凝视着它们,眼神从未走失,在沉思和空想之间摇摆,大抵是身边的患难不再扰攘,但别人的不悦难以摆脱的困扰。多次没能摆脱注视他人感受的轮回,忧郁和压抑如俯冲在身边排翅的鸟,打在她的眉间一样。

但不久之后,一队不寻常的列兵连队从泥路行走,在响彻辽阔之地的小号军令叭叭之后,神气活现的人们映入他们的眼帘,高唱着民间的乡谣,行至一半时,娜莎也被惊到,再度眨眼,她看到了师傅,匆忙碎步赶跃在前,似离弦之箭嗖跑在长官的前面。

“全体——停步——”

疯马杰克一眼就望到他的爱徒,在下令停顿前进之后,展现他的风度,将帽从脑袋上摘来,向大小姐晃动致意,“日安,你的锋芒是否生锈了?”

“没有,您要去哪呢?”

“小娜莎,我可要走咯,国王陛下要我将子弹准确地打到他们的额头上,希望你的身姿能更活跃些,你很会躲避对方的刀子,这样确保自己的灵魂不会在纠缠之中走丢。”

“我谨记你的教诲,杰克。”

“很抱歉,虽然让你拿起枪,但我无法给你一支。你当时很害怕,想要捂着耳朵,但你后来还是能打准,七环到八环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三点一线,你记住就行了。”

离别总是令人沮丧,前额饱含一层黯色,娜莎怅然地说:“的确如此,可惜我并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不不,我们还未要委屈你们,弗兰格亚的姑娘已经忘记很久了,前去作战是我们的光荣,但还有一条要谨记——娘们的心中如果燃起战意,那证明王国到了极度危难的时刻。”

大小姐嘀咕两声,“卫贞士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哄小孩用的吗?”

“不,我去过一次知事馆[1],离现在最近的一次是王政四百七十二年(Liii.1567)年,只有几句话。”作为长官的大叔长满胡渣,倒像是个穷困潦倒的糙汉,却也满心欢喜,想着能见上一面也好,“孩子,我烂命一条,死亡对我不起作用,陛下需要我,那就把死亡留给敌人吧。抱歉,我告辞了。”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众人一致跟上萝莉的身影,远眺者远方穿着草灰色的大衣,衣的燕尾稍有撩荡,能从清晨挥见夕阳将要落下的景色,是凝积的苦闷烘托而出的幻视。

那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薇若妮卡行至拉兰诺斯宅邸,说是一时起意,要去探她一会,女伯爵自然邀她一同吃饭,盛情难却之时,只好领受宅邸主人的招待。她告知了缔结姐妹的事情,安娜很是欣喜,无论从哪种角度,对拉兰诺斯家族都是多利无害的。晦暗的天空驱使罗艮蒂瓦小姐一定要离开,向娜莎拥抱之后,诚挚地感谢他们的款待漫步离去。

自她的姐姐回家之后,娜莎很早就歇息,因为疲倦想要浸浴。洗漱之后,她穿着一身素亚麻睡袍,外裹着米色内衬底裙,套上平跟鞋就直奔自己的房间,顺带用两根指头拎着自己外出的低跟蓝皮壶鞋,行路身姿完全没有拘束,似滚向前的不倒翁般飘舞起来,直到门口。

萝莉先是探头入门,后又来回呼吸,直要吓破考奈薇特的胆子,略嗲而大声地呐喊:

“我回来了!——”

“哦,傻瓜。”在一堆书前遮盖的身躯窃笑着自己的伙伴,“现在我见到了,的确是傻瓜,大笨蛋。”

“往自己身上插鸟毛的卷心菜,不也蠢兮兮的嘛。”娜莎叉着腰站在她面前,鼓腮又瞪着它,水灵的眼睛从蛋黄色的光芒烘照得更加闪亮,“穿着紫椰菜色的大杂烩,你知道我吗?”

“不知道,倒是长得可爱,只可惜脑袋装的是杂草和泥巴。”

大小姐把鞋放在床底,还能染到光色的地方,又回身嘻笑,“那你脑袋装的又是什么?一堆铁铜管子装着空气,还能想多有分寸的事情?”

“比你好,你知道一却不知道二。”

但一阵突来的停顿,伴随诡异而静谧扫到她们的耳帘,仅剩环境中为数不多的细微沙声流入耳畔。

“等等。今天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做?”娜莎摩拳擦掌好有兴致,“上半部分争论的东西,我们暂且放一边去。”

“不不不,我开玩笑的,那个不是真蠢,你是有智慧的。”人偶战战兢兢。

“真的吗?”

从纸皮沿上露出的一双眼睛不断眨眼,“真的,看看我纯甄的眼神,还不够说服力吗?”

大小姐拨开考奈薇特的书,“实践才能出真知嘛,你看自然哲学的事情——”

“你是最有智慧的,真的。”

真诚之中多了几分求饶的异味,就算是装乖卖萌也无法阻止将来的福报。

“可不能食言,实验还要做。”娜莎将她抱在怀中,嘀咕不绝:“啧啧啧,可怜的娃,你想着求证在几秒之内能摔在地上,还是证明自己能碰到天花板呢?”

将“死”之笑显得考奈薇特过于喜悦,“我能不选吗?”

含有“杀”意的另一副面孔露出和善的笑容,一弹食指向额头以上,“好,那碰天花板~”

“不要,不要啊,不要口牙!——”

娜莎的卧室发出阵阵哀嚎,灯火到午夜不熄,后夜愈发落得竞相嘲笑,磕碰床垫、木板的声音偶有起落,声势不算激荡,多出几分欢呼雀跃,竟谁也没怪罪谁。

再起床的时候,头一次睡到过日胄三点,少女的疲惫为她们敲打一击安眠锤,四肢摊开,被褥落地而毫无睡相。

脚注:

[1]:知事馆是弗兰格亚公正王拉瓦雅特一世期间重新修葺各市的图书馆,并设立市级管理机构和其图书馆,直属王家档案馆,其代表是为了向公众普及学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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