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果爱不合时宜(一)(2/2)
生田绘梨花的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定,随着浪声和风声,就这样清晰地落到了今出川的耳边,让今出川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放在栏杆上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今出川咬着牙,心中的情绪无法组织成句。
早该知道的,不,或许,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以来,卑劣地以朋友的名义在名为暧昧的梦中沉溺罢了。
以这个冰冷沉默的夜晚为起点,记忆开始一幕幕往前回溯。
然后汹涌的记忆又如潮汐般退去,最终停留在了去年夏天的那个草莓味的吻。
或者说,停在了更早以前,那个在溺水与亲吻里意识昏沉的梦。
心脏不可控制地剧烈跳动,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又使劲儿地按在栏杆上,力道大到指尖发白。
生田绘梨花拉着今出川,强迫她侧过身正对着自己。
“小渡,我需要肯定答案。”
她好看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泪水,然后无比小心翼翼地吻上今出川的唇角。
不是之前那种霸道用力的吻,她吻得太轻了,却反而让人心里灼烧起来。
今出川不合时宜地想起,毛姆对《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评价,“如果你能够从风暴肆虐的大海、烈火燃烧的丛林以及奔袭而来的洪流中获得享受——”
必须承认,在理智无法控制的心中的角落,隐秘的喜悦已经开始绽放烟花。
但是名为理智的弦依然紧绷着,她很清醒地意识到——我们,脱轨了。
生田绘梨花紧紧地抱住了她,使得她不得不再度全神贯注地面对现在的状况。
“小渡,你还没说,你的答案。”
她好固执,固执到让人心神失陷,让理智被心中的火灼烧殆尽。
“我,我们只会是朋友,绘梨花。”
今出川轻轻地按住她环着自己后颈的手,指尖相触的时候,心跳加速了一下,又被理智用力地按捺了下去。在无声的对峙中,她终于使上了力道,长年的剑道与弓道的训练,使得她手上的力道并不算小,真的认真起来想要推开生田绘梨花的手,其实,并非难事。
生田绘梨花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明明过去每一次都在小渡这里获胜,在这关键的时刻,却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温柔又决绝地掰开、推离,她再一次意识到以前小渡对自己的纵容,也再一次意识到,小渡坚决起来的时候,是真的不会回头。
今出川往后退了一步,和生田绘梨花之间保持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她忽视了心底叫嚣着的情绪,也略过了那个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的问题。
“那么,晚安。”
今出川轻轻地说着,然后藏蓝色大衣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又一丝不苟地按住自己的衣角,整理妥帖,然后微不可闻地看了还在沉默的生田绘梨花一眼,选择了转身离开。
她走得有些慢,带着些仿佛在计算离开需要多少步似的认真与决绝。
“可是,即使是朋友,也有心动的权利啊。”
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停在原地的生田绘梨花终于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她向来自傲的嗓子,却因为此刻过于激动的情绪而破了音,带着些哭腔的话,在空旷的夜里被晚风吹得掠过了今出川的耳边,又吹到了很远的地方,轻飘飘地落入了泛起涟漪的水面上反射出的银色的点点月色与星光之中,永远地沉进水中,直至蓝到发黑、再无光线的深海之中。
今出川听到了她的喊声,但是她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她沉默地往前走着,只觉得视线渐渐地被水色模糊,世界一下子变暗,变成沉郁的暗色,暗到让人觉得明天一定不会再有太阳的程度。
她往前走得太艰难了,用上全身的力道和全部的理智,才能迈开离开她的步子。
她突然想起那年剑道比赛的时候,看台上笑着向自己挥手的她。
不,不能回头。
会心软,会控制不住眼泪,也会控制不住跑向你。
但是我们不可以这样,我们明明是这么好的朋友,沿着既定的轨道,本可以一起奔向未来,如果要越界,如果要脱轨,我们还能拥有——有着彼此的未来吗?
她不敢赌。
你太重要了,所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得到之前,已经开始害怕失去。
我们不可以就此止步吗?
欢愉当然可贵,但是有些欢愉,如饮鸩止渴,得不偿失。
到此为止,做永远的朋友。
再往前走,好害怕,曲终人散。
热情燃烧殆尽,甚至失去退回原位的资格,连朋友也做不成,最终各自去往稍显寂寞的未来。
“你不回头的话,我也不会等你的!”
生田绘梨花有些声嘶力竭,然后终于克制不住哭腔,失去了力气。
她缓缓地蹲下,没有再像从前无数次的跑向她——太多年的默契,让她的心里早已明白,小渡的固执。
可是,生田绘梨花从来不是能够藏住事情的人,更别提藏住这么强烈的喜欢。
总是停在你身上的眼神、下意识伸向你的手、习惯了一起并肩同行的回家的路,喜欢,泄露在了所有所有角落,好像,喜欢你,是只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夜晚再次回归了寂寞,今出川走了很久,又转了个弯,才敢确定自己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她有些无力地靠在栏杆上,任由失去了力气的身体渐渐滑落,然后蹲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今出川胡乱地摸了一把脸,脆弱的泪腺被有些冰凉的手刺激到然后眼泪飙得更厉害的时候,她才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
蓝色的手帕被打湿成更深的颜色,她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恢复正常,手机响了两声便被接起,是熟悉的声音。
“打电话给我干什么?花花不是去接你了吗?”
白石麻衣的话好像又精准地戳中了她的泪点,让她只能沉默着调整呼吸。
“小渡,你,怎么了?”
“麻衣样,请你去把花花带回家,麻烦你了,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在哭腔暴露之前,她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她知道生田绘梨花一定会留在原地不肯离开——必须,必须要找个人带她回家。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把头埋在了膝间。
“姐姐,你在哭吗?”
稚嫩的童音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响起,问出的问题更是不合时宜,让本来已经在今出川控制之下的泪腺,几乎再度失控。
“不是。”
女孩却没有想要放过她,继续问道:
“刚刚那个哥哥扔下你了吗?”
今出川站起了身,蹲了太久,让头部有些缺氧,眼前瞬间一抹黑——她虚虚地撑在栏杆上,又认真地看向小女孩,心里燃起一种无名的怒火,“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再误会了。”
小女孩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吓到,软软地开口:“对不起。”
看到她这副样子,今出川的怒火瞬间熄灭——怎么会这样啊,失控的情绪,竟然到了对一个陌生的孩子发火的地步了吗?
她迅速道歉:“是我的错,对不起,早点回家吧。”
她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玫瑰花,“这些,我都买了,多少钱?”
看到她掏钱的动作,小女孩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没事,只是我想要罢了。”
今出川直接把钱包给了她,然后拿过了她怀里剩下的所有花。
其实已经剩得不多了——玫瑰的浓郁香气,熏得她有些发晕,然后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生田绘梨花留在自己嘴角的吻。
小女孩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开始认真地从她的钱包里数钱,最后,她把钱包轻轻地放进了今出川的大衣口袋里,又从今出川的手里抽出了一支玫瑰花,“姐姐,这只玫瑰花,请你送给你喜欢的人吧。”
喜欢的人?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今出川又抹了一把眼泪。
不能喜欢。
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