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十年(修真篇)(1/2)
清源宗。
修竹峰。
十里竹海依旧,在春风里滚动着巨大的生命浪潮,带来清纯的竹叶香气和阔远的自由气息,仿若绿色的海浪。
在竹海中央,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
这片空地上有一块白玉做的碑,上面干干净净,只有一个“修”字。
奇异的是,这里灵植葱郁,灵气逼人,修竹峰浩浩荡荡的鸟群围绕着这片空地旋转飞翔,自由又欢快。
一名红衣男子安安静静地站在玉碑面前,抬手悠悠饮了一口酒,袖口宽大,微微掉落,一截白皙的手腕露出来,白得发光。
叶幼鲤挥挥衣袖,将玉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扫而净。
垂眸摸了摸玉碑上的字,叶幼鲤低骂一声,“臭小子。”
十年了。
这是沈宜修的衣冠冢。
沈宜修当时消散在清源山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是一块灵魂碎片……
他们不敢想象沈宜修的结局。
灵魂消逝,或许,那个画一般的人连个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白予缘其实并没有跟着沈宜修完全消失,但沈宜修和清源阵法已经足够让白予缘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跌落在地面上。
花久久哭红了眼,一剑一剑往白予缘身上捅,哭声悲痛,歇斯底里。
鲜血满地,亦染了花久久满手满身,她亲手报了宿仇,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把我师弟还回来……”
她的爱人死在了白予缘手里,他的师弟如今重蹈覆辙。
花久久几近崩溃。
回忆让叶幼鲤眼睛酸了酸,他扬了扬下巴,把眼泪憋回去。
心里太过难受,他再次灌了一口酒。
他养了这混小子几十年,还没等沈宜修尽孝呢,这小混蛋就没命了,还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孩儿一片衣角都没留下,他当时翻遍了沈宜修的屋子,才找到一块护身符。
他望着那块护身符良久,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初晏沐华送给他的,他把护身符给了晏沐华,找了其他衣物下葬的。
也算给那孩子……留个念想吧。
叶幼鲤抬眼往竹林里瞄了两眼,微微勾唇,懒洋洋地拍了拍玉碑。
“傻徒弟,走了。”
他转身慢慢往竹林外走,抬手又饮了一口酒。
一阵微风拂过,竹林摇摇晃晃,翠绿的竹叶纷纷扬扬,像是落了一场雨。
……
虞星晚从竹林里缓缓走了出来,不禁有些无奈。
他使尽浑身解数掩藏自己的气息,却还是被叶幼鲤发现了。
小白狐灵活地跳到墓碑旁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呜呜咽咽,听得人一阵心疼。
视线落在玉碑的“修”字上,虞星晚眸光黯淡了一瞬,缓缓走到玉碑旁边,抬手轻轻蹭了蹭,就像是曾经抚摸那个人儿的脸颊一样。
很轻、很温柔,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珠宝。
他轻轻开口,“傻瓜。”
每一年他都会来到这里,陪一陪他傻乎乎的心上人。
沈宜修的一颦一笑、生气的模样、带他离开的坚定,都在十年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散、挥之不去。
沈宜修很爱和他拌嘴,一开始就是。
只不过……
这次沈宜修再也不能回怼回来了。
别是在默默生气吧?
虞星晚轻笑了一声,屈指敲了敲玉碑表面,一抹痛却突然在心中炸开,绞得他生疼。
这抹钻心的思想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虞星晚几乎受不住。
他在玉碑边坐下,轻轻倚靠在上面,合眼听竹海林涛。
“阿修,我想你了。”
……
今年是第十年了。
莫妖抚摸着纸上勾勒的圆圈,缓缓垂眸。
那个人给予他新生,将他拉出沼泽,又在他面前消逝。
灵魂消散应该会很疼吧?
沈宜修最怕疼了。
少年太过惊艳,让他根本无法把自己那颗深陷的心拔出来。
于是,这个身影就会在他午夜梦回之中常常出现。
有时候是在笑,有时候是在苦恼,有时候是在跟他生气……
那么鲜明,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莫妖将心上人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写下来。
“阿修,今晚,你还会到我的梦里来么?”
……
沈宜修曾经住过的屋子里,躲着一个青年人。
清冷的青年缩在床角处的阴影里,双手抱腿,宛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的怀里有一块护身符,还有包着的一把佩剑。
护身符的材质其实算不上有多么好,几十年过去,它的表面也不再那么平整,摸上去也有些粗糙,但凭借它的完好程度能看得出来,这块护身符被主人保养得很好。
沈宜修一直把护身符好好地带在身上,那次大战却罕见地没有随身携带。
或许是沈宜修怕护身符被损坏,也许,是沈宜修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
沈宜修走后,水月剑也断了。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水月看着没心没肺,空有一张嘴,实际上却忠心耿耿,沈宜修的残魂一丝都没有留下,水月干脆地自我了断,任何人也没有来得及阻止。
佩剑对于主人的生命状况最为清楚。
水月剑一断,就意味着剑断人亡,沈宜修也不可能再回来。
晏沐华试着拼了水月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沈宜修的床脚还有晏沐华小时候刻下的痕迹,上面的画奇奇怪怪,字也歪歪扭扭。
当年的执笔人还不太熟练,把字写的很大很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写完整这个字所有的笔画。
清冷的青年枯坐了许久,等到晚霞满天,他才抬起冰凉的手臂,轻轻抚摸上面的字迹。
“喜,欢,师,兄。”
……
飞霞峰。
一身白衣的温思琢坐在飞霞殿前的台阶上,抬头打量着满天晚霞。
晚霞绚丽多彩,宛如仙子织成的绸缎,为连绵的清冷山色染了一层暖意,温柔的春风推不动心头的愁绪,暮色渐浓,夜晚却还未降临。
他轻轻抬手,任由暖光落在自己的手心处。
商临小师叔跟他说,他是清源宗的掌门,怎么能够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中呢?
当年的那场大战里,阿修身殒道消,宗门众人也把自己护得好好的,他却连和阿修并肩作战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人生里,好像总是在面对别离。
恍惚间,温思琢好像看到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沈宜修笑着仰头看他,小脸稚嫩,笑容美好,”师兄,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打雷吗?“
“今天是惊蛰哦……”
埋藏在心底的创伤终于溃了堤,温思琢垂首吐出一口血来。
”掌门!“
在一旁的弟子大惊失色,连忙扑上来,“您这是怎么了?我去找师叔……”
温思琢微微抬手,语气淡然,“不必,老毛病了。”
他的心魔由来已久,这次只不过是被诱发出来了。
“掌门……”
弟子还想再劝他,温思琢却转身往台阶上的飞霞殿里走,没再跟他说话。
一身白衣的青年仍旧温润如玉,背影却多了几分萧条,人也多了几分憔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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