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爷容貌尽毁(2/2)
她将牌位放回,随手点三炷香扇灭了火,插在满是香灰的瓷盅里。
“北边那仗打了二十几年也不说停,最近又在征兵。京里的武官保不齐哪天调往战场,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他平安。”
正默然哭着,冷不防巷子外有野孩子打闹,往她院里砸石头。
她开窗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小杂种,有娘生没娘……”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陆展是陆大人的私生子,生母便是牌位上的梦卿。
生陆展时梦卿难产,血如水流不止,浸透好几层棉絮干草,死时刚满十九。
赶巧陆夫人没几天诞下麟儿,那孩子却不幸夭折。陆大人便把陆展抱回府,谎称找大夫看好了三公子的病。陆展得以嫡子身份认祖归宗。
眼见陆展大了,陆大人主动挑破这层关系。他自认从不亏欠女人,叫陆展认了亲娘的坟。两人只管把陆夫人死死瞒着。
这厢陆展骑马一路折回西大街的陆宅。将马交给角门的小厮,一径回房换好衣裳,又到陆夫人那里请安。
刚踏入院门,陆夫人已迎到门口,举起手帕替他擦汗,“我的儿,叫你坐轿子总不听,骑马热着没有?”
陆展个子高,弯下腰由她擦,“热着了,求母亲赏我一碗冰酥山吃。”
“快去!要黄桃酱的,三爷不喜欢玫瑰酱。”
陆夫人扭头对婆子吩咐,转背拉陆展进屋说话。
“依我说还是辞了齐王的差事。一个大家公子做护卫成什么样子。不知你父亲怎么想的,给那些狐狸精的儿子个个安插好差事,放着你去伺候人。”
陆夫人说的这些陆展听了三年,耳朵都要长茧了。
他面上笑笑,却不去辩驳。
见冰酥山端来,先舀一勺子递上前,“母亲吃口凉的降火。生气就不美了,咱们可比狐狸精美得多。”
几句话又哄得陆夫人眉开眼笑。
正听她聊起家中琐碎,忽有小厮来传,“夫人,三爷,老爷听说三爷归家,传您去书房说话。”
陆展辞了母亲,跟小厮来至他爹的书房。
他爹陆仲成从屏风后换衣裳出来,只顾说话,眼睛却不看他,“你母亲死活不让你往齐王那边当差,你的意思呢?”
陆展恭敬拱手,“儿子听父亲的。”
闻言,陆仲成笑着摸摸长须坐到太师椅,端起茶杯道:“当初送你去,念在齐王似有腾龙之姿。虽有太子,天资到底不及他。皇上又是捉摸不透的性子,将来让他继承大统也未可知。”
说着喝一口茶,“如今不同了,他容貌已毁又落下残疾,乃废人一个。皇上更是两年想不起这号人。”
陆展不吭声,他在父亲这里向来话少,这让陆仲成十分受用。他喜欢儿女对他安静服从,可谓听话孝顺。
“待会儿咱们往西苑去,皇上午间要观龙舟。所有王公,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受邀在列,还是没请齐王,你该知道是什么缘故。我看不必兼着他那头的差事,过些日子另谋一份。”
“是。”陆展将身子折得更低,低到看见他爹鞋头沾了半片粉色口脂。
那样的艳粉色陆夫人从来不用,姨娘们上了年纪也是不用的。又嗅到父亲襟前浓烈的脂粉香与酒香。想来昨夜他又歇宿在烟花巷,晨起才往家赶。
陆展忍不住想,当年也是这样遇见他娘的么?
这样的男人真的爱过谁吗?
十九岁的他想不明白。
待收拾妥当,陆展随父亲以及二房家两个哥哥一道,前往皇宫西苑观景。
西苑背靠西山,自是树木葱郁,层峦叠嶂。宫殿依山而建,楼宇错落,好似蓬莱仙洲。
山下有一湖,湖面泊有八艘龙船。船身取上好南洋木头,面板用金子磨漆,刷各式龙纹。龙眼用东海大蚌珠及各色宝石点缀,好不气派。
一声令下,吹鼓手、桨手神情严肃,卯足功夫划水求胜。棚里的达官显贵们个个神情松快,满是消遣的趣味。
皇上坐在大围屏前头,案前摆满点心、粽子、果品,身旁有宫女太监若干,又有皇后、贵妃等女眷,众人陪他嬉笑玩闹,看得兴致高昂。
这位皇帝向来重视端阳节,倒不为看人划龙舟,只是单纯爱看龙舟。
他的喜好不是当皇上,而是当木匠。
西苑旁有个大院落,满园种着苍松,冬暖夏凉。他在这里设了一间工坊,门匾上题字:巧夺天工。
他醉心木工,往这间工坊一住就是十年。朝中大事小情全交给内阁与六部料理。
陆展远望一场狂欢,泄出一缕叹息。所闻乐音震耳欲聋,所见场面奢靡至极,一时恍惚,仿佛八百里外的灾民全是假的。
在户部任职的大哥说,端阳汛期北方连降大雨,黄河下游有三个地方决堤,灾民已近百万。
要修堤赈灾,至少需要五百万两。
户部上下为这事愁得焦头烂额,预备将税收到十年后。陆展坐在棚内喝闷酒,不再搭话。此时此景,叫他想起一个人——齐王李辞。
若他在场,还会像以前一样,劝谏皇上施行仁政吗?还是会主动接下赈灾的苦差事,亲赴灾区筹措钱粮?
他想齐王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