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从南到北（2/2）

挂了电话，我埋头洗碗。

餐馆水池里泡了一大堆沾了残羹剩菜油腻腻的碗碟，我戴着手套，洗个不停，狠狠地洗，想要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肮脏一起洗掉……

空闲的时候。

我站在店门口，远远的眺望那所学校，看着那栋教学楼，想念着教室里的人。

有书读，可真好啊！

我以前不懂得珍惜，一心想着海阔天空，我就是一条滑不溜秋的小鱼，天大地大，任我游，却不知道错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现在吃了苦头，也是活该。

就这样，我在餐馆干了三个多月，直到有天，收到珠珠的短信，告诉我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意外惊喜！

我们没出事！

她托人打听过了，那晚上没发生高跟鞋命案，那个黄毛受伤流血了看着吓人，但不致命，估计他也不敢报警，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们完全是自己吓自己，有惊无险。

老天……我长长松了口气，那一刻，我真的像是亲眼看到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哐当掉下来，身子骨顿时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了。

感觉城里的阳光灿烂，一片秋色盎然！

低头看看脚下的路，一下子变得宽敞明亮起来，世界很大，我要去走走。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我跟老板娘告辞说，不是我不能吃苦，我是想去吃遍天下的苦。

老板娘怪舍不得我走，拉着我，跟我说了些好话，后来她还多给了我五百工钱，当做是送我的路费。

我又悄悄地跑去看了看小妹，还是没打扰她，悄悄地背上包走了。

买了张地图。

我坐车去另一个地方。

尽情释放自己一样，我在陌生的城市玩了几天，逛街，逛公园，泡网吧，搜索了当地的吃喝指南，我一头扎进大街小巷，闻着香味儿，去吃那些我从来没吃过美食。

我吃了当地最有名的鱼头煮米粉，大田螺，纸包鹌鹑……

吃了重口味的红烧鸭。

还吃了一锅铺满了红辣椒的香辣蟹。

田螺又大又肥，一口吸下去，满嘴鲜。

香辣蟹可真辣啊，我吃了个汗淋淋，灌下了一肚子的冰可乐……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条弯弯拐拐的小巷子里吃猪血粉、凉拌藕片。那味道绝了！

摆摊的老婆婆笑眯眯，看着我吃到舔舌头，馋了不得了，就问我要不要跟她孙子相个亲，留下来吃个够。

不了不了，我背上包就溜。

人生中美妙的事一次就够了。我不贪心，不奢求。

吃吃喝喝，钱花完了，我再挣。

我去应聘做了推销员，发宣传单，贴小广告，卖那种功效神奇、秃头再生发的洗发水……我卖力吆喝挣钱，干了一个月，揣上工资奖金，继续背包上路。

从南到北，去下一个陌生的城市。

然后再吃喝玩乐，再打工，再到下一个城市。

我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远离南方，弯弯曲曲往上爬的路线，经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我一路向北，越走越北。

走过了几千里江山，我一直去到最北的地方。

冬天了，漫天大雪，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

我从小在南方长大，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厚的雪。

冷死了，也开心死了。

我住在漠河北极村的一个农家客栈。

村里有很多个“北”字，用油漆写在标牌上、树上、木栅栏上。有最北的邮局，最北的小学，最北的商店，最北的公厕……

让人看了头晕，找不到北。

我穿着厚棉衣、棉靴、棉手套，裹了像个大粽子。我踩着冰雪，去看村民捕鱼，凿开江面上厚厚的冰，用渔网从冰窟窿里拉上来一条条啪啪乱跳的鱼。

这种名叫“白鱼”的鱼，很快就冻透了，硬邦邦的。

客栈老板用江水炖白鱼，原汁原味，香气透出黄铜锅盖，热腾腾冒了一屋子。

我热乎乎吃个饱，舒坦！

老板娘给我屋里烧了暖和的炕，贴肉就烫，睡一晚差点把我烤成了小鱼干。

夜里，我睡不着，穿上棉衣，来到院子里。

一头扑倒在厚厚的雪堆上。

风雪停了，天地静悄悄的，漆黑深邃的夜空上闪烁着璀璨的繁星。

星星仿佛冻在晶莹剔透的冰块里。

我也冻在了里面。

寒气像一根根细针刺在脸上，我呼出的热气变成了冰雾，白乎乎一蓬飘向星空。

没过多久，我就冻了透心凉。

感觉不冷了，也感觉不到痛了，在极寒中，有一种异常舒服的感受。

我想就这样一直躺着，直到灵魂飘远。

飘到半空中，我仿佛看到了某人。

他坐在豪华的婚车上，怀里抱着金枝玉叶的新娘，但他却是抬起头，看向我。

我轻飘飘的飞走了。

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