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1/1)
萧瑟的秋风依旧呼啸不停,发疯似的摇晃着光秃秃的树木,好似想把它们连根拔起,田埂上干瘦的枯草被风扯得左右匍匐,瑟瑟发抖。狂风不解气,卷起尘土石屑,怒气冲冲地拍打着大地、地头的棚子、路边的房屋,发出“啪啪”的响声。
日进西山,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也开始慢慢黯淡下去,大风似乎累了,喘着气慢慢收起了威力。
这种恶劣的天气,路上一整天几乎没有行人,倘若看见一个不得不出门的路人,也是紧紧裹住身上的衣裳,缩着脖子,低着头匆匆前进。
山脚下有条官道,道旁有一座小村庄,村子名叫小柳庄,背靠大青山,紧邻柳家集,约有一百来户人家,比那些散落在大山深处的住处,多了几分生气。
众多草屋之中,一幢灰蓝色的砖房子显得格外惹眼。厚重的黑漆木门,结实的院墙,是一户殷实人家。只是门头上挂着白色粗布,挑着两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没有点燃的白色灯笼,一眼望去,明眼人都知道这家准是在办丧事。
这种恶劣天气,竟有几人缩着肩膀站在院子里。
屋内,一盏如豆的长明灯随着门帘缝里挤出来的一丝丝风,不停地忽闪忽闪。突然猛地一阵强风灌入,长明灯东摇西晃,差点儿灭掉,一个瘦弱的十来岁的女孩头上缠着几层白布,身上披着麻布,腰间扎着麻绳,连鞋子上缝着白布,跪在灵前。见状,她顾不上擦擦脸上的泪水,赶紧用两只细弱的小手捂住,还好,火焰复又燃起。少女继续低下头,哀哀痛哭,声音嘶哑。
“娇儿,可怜的娃儿,可怜你小小年纪就没了爹。”一个一脸刻薄,尖嘴猴腮的男人努力挤呀挤,挤出几滴没有鼻涕多的眼泪,大手一撸,两根黑黢黢的手指往鞋帮子上一抹,恶心的夏娇儿心里一翻,差点儿吐出来。刻薄男人装出慈爱的模样,一张嘴,露出黑黄色的大板牙,“娇儿,可怜的孩子,你还小,就算是长大了,早晚也是要嫁人的,你爹爹走了,往后叔伯们就像你爹一样疼你,叔伯们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和你娘,放心吧,孩子,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有叔伯们呢。”
男人看小姑娘低头不语,顿了顿,接着解释,“卖肉是个力气活儿,一个孩子哪里能干的了?没了你爹,你娘现在怀着你弟弟,就是没有怀孕,一个女人也不好抛头露面,不能让别人戳咱们老夏家的脊梁骨。听大伯的,肉摊子让叔伯们帮你们先打理着,等你娘生下你弟弟,好好养大。你放心,等你弟弟大了,这一切都是他的。你爹走了,照顾你们是叔伯们的任务,要是我兄弟还在……”自称大伯的男人拍着胸脯假惺惺地保证着,提起口中的兄弟,作出伤心不已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恨不得对面前坐着的胖丫头马上死掉。前天,眼瞅着跟前没有外人,自己使了个眼色,眼尖手快的老二一把把她推到门口的石墩子上,头上的血咕咕往外冒,村里的郎中摇头要走,还是自己做样子非得拉着郎中包扎。谁知她躺了一天居然又活回来了,要是不让郎中包扎,她会不会死了?她一死,屋里的大肚婆或许早跟着去了,还用的着在这儿废话吗?说来说去,还是怨自己心太善,想留下一个善待孤儿寡母的好名声,才有了现在的麻烦。他这会儿说啥都晚了,想起自己为了个虚无的好名声,惹下这等麻烦,他后悔得直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
三天了,身披麻布重孝的夏娇儿还是有点儿蒙,她是从异世穿越过来的一缕魂魄,和夏娇儿同名。
另一个世界的她年幼时父母双亡,由爷爷奶奶扶养成人,在她读大学期间,爷爷奶奶相继离她而去。刚刚大学中文系毕业,和大多数文科毕业生一样,考取了编制,即将成为社会的一颗螺丝钉。
她酷爱旅行,是一名旅行发烧友,勤工俭学挣来的钱大半贡献给了交通部。准备在献身于革命工作之前,最后自由自在的走一次野线。事情就这么寸,攀岩时她穿的鞋子质量差,脚底一滑,失足跌下山崖。坠崖的一瞬间,她惊恐万分,以为这次自己必挂无疑,美好的人生没有开始就咔嚓了,谁曾想竟然穿越了!这种狗血的剧情发生到了自己身上,一时间令她无法接受,最后想想,穿越好歹还活着,总比挂了的结局好吧,或许找到机会,自己还能再穿越回去,心中也就慢慢释然了。
刚刚穿过来的几天里,她小心地打量了夏家,五间正屋大瓦房,西边有两小间屋子,是厨房和储物间,东南角是一个牲口棚,里面的一头毛色发亮黑驴,毛驴不知道主人的离世,“咕噜咕噜”在石槽里吃的正欢。屋里一应家具算不上名贵,但也实用讲究,古色古香。比起现代的智能生活那是天地之差,可比起四周围有的邻居们还住着那些顶上能看见星星的草屋子,自己的家绝对称得上小康水平。想到此,夏娇儿明白了,爹爹早逝,娘亲软弱,自己年幼,叔伯们不眼馋她家的家产才怪。
凭着原主残存的记忆,夏娇儿拼凑出了原主挂了原因,前天,原主父亲夏金柱许是积劳成疾,突然离世,胖嘟嘟的她因为爹娘的宠爱,十分天真,惊慌不已,伤心的只知道哭,头上带着的孝布,松垮下来,遮住了半边眼睛,经过门口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的头一下子磕在了石头门墩上,流了许多血,也随着她爹爹走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只在背后推她的手粗壮有力,应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手,不像是不小心撞到她,而更像是有预谋的。
想到真正的夏娇儿挂了的原因,现在的她内心十分警觉,只觉得头上的伤口丝丝的痛,她咬了咬牙,又觉背后冷飕飕的,有只眼睛虎视眈眈,像毒蛇一样随时准备向她扑来。
现在的她已经换了现代的成年人的芯子,不再是原来的那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顾不上哀伤自己的命运多舛,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目前的处境,如果一个不小心,会不会再有人“不小心”撞她一下?天知道自己下次穿到哪里去。再则,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总要替原主一家人做打算,如果无法找不到穿越回去的方法,也算是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便宜爹刚刚过世,后事没有办,叔伯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霸占自家的肉铺生意,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明抢,怕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才打上自己这个年幼的孩子的主意,先推自己,没有得逞,后又在自己面前花言巧语,让自己“主动”的把生意托付给他们。夏娇儿对自己的便宜娘有着清醒的认识,就算大伯他们找到娘,大肚子的娘连饭都不吃,一心想为爹爹殉情,只会不停地流泪,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心思来想应对的办法,叔伯们的意愿大概率能得逞。
可惜,碰到了自己,他们的如意算盘怕要落空了。
刚才说话的是她堂爷爷的儿子,她的名义上的大伯,堂了几次,血缘稀释了几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加上之前的关系并不亲近,还有“自己”的离奇离世,夏娇儿很难相信周围人的话。
便宜娘身怀六甲,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要为了名义上的爹爹能够顺利地下葬出力,想到这里,她泪流不止,自己穿越前,夏金柱已经走了,和他并无感情,哭起来伤心、流泪不止,猜想大概是身体里还残存着原主的情感。她在心里暗暗对另一个夏娇儿说:“你放心,我既然占了你的身体,一定会护着你最重要的人。”听到好像有一声叹息慢慢地离开自己。
千回百转不过一瞬间,夏娇儿作出六神无主、可怜兮兮地说:“大伯,爹爹的后事还没有办完,咋也要等爹爹的事情完了,再说生意上的事儿。要不等爹爹过了百日再说?”
大板牙大伯看小女孩比较好说话,本来也没有把她们娘俩当回事,大肚子婆慢慢腾腾,黄毛丫头只知道吃,啥时候看见嘴里手里都没有空过,不都是靠自家兄弟养着的?兄弟没有了,给口吃的就不错了,她们哪一个都不该霸占着夏家的家产,自己的堂兄弟走了,房子牲口买卖都姓夏,当然得归夏家,怎能便宜了外姓人。
不过那死鬼兄弟没有埋进土里,目前说这件事,也的确显得心急了点儿。百日是等不到的,反正寡妇孤女的,谅她们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想到此处,他装作悲伤的点点头,小眼睛里露出精光,满脸的算计,他以为夏娇儿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知道啥,就算知道也翻不起浪来,心思藏一下都懒得藏:“是啊,你爹爹走得急,大伯心里接受不了,难受坏了,一心替你和你娘打算……唉!老天爷咋能这样对你爹,对咱们夏家呢?”嘴上说的伤心,眼睛里闪现的得意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