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陌路（1/1）
透过风掀起的珠帘，莫何远远地站在街边看着，轩辕璃此时正在碧水轩里跟柜台的老板说着什么，在她眼前摆着的是莫何那日送她的九重转鹭灯。莫何下意识地疑惑，轩辕璃拿着这灯来碧水轩做什么？当日正是他从这碧水轩中得来特意送给她的，如今她拿着这灯过来，莫不是不想要了，要卖掉吗？
他的脚似乎不受控制地向碧水轩的方向迈了两步，脑海里忽又想起初雪天她与轩辕赫说笑的画面，迈出去的脚步堪堪停住了。其实莫何当时便对轩辕璃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只是他自己始终不太愿意相信，他甚至安慰自己，是因为小璃与人为善，广交朋友，或是单纯地为轩辕赫打抱不平，但两人过于亲密的举动让他总是会想很多。
这种想法反复在他脑海里出现，纠缠着他，因此他决定在给端木筝通信的时候，借机会问一问轩辕璃的事情。莫何与端木筝同为江湖鬼医圣手徐延邱的徒弟，端木筝来师门要比他晚，是他的师妹。因为徐延邱平日素喜清净，为人有些古怪，居住在环境幽僻的悬壶谷中，只收了他们两个徒弟，后面来的赵楚楚只是借
着其父亲丞相和徐延邱有些交情，赵楚楚又自幼体弱，才送来悬壶谷中生活调理，徐延邱并没有收她为徒。
因此很多时候都是赵楚楚喝药、休息和散步，而莫何和端木筝两人则一起钻研医理、采药训练、做早课晚课，端木筝年少时总爱偷跑出去玩，每次还都要拉着莫何一起走，以至于每次两人都一起受罚。徐延邱最喜欢的惩罚手段就是抄书，他在悬壶谷有间小山洞，里面都是一摞摞厚厚的医书古籍，每次他俩一受罚，准得在这里呆上个三天三夜抄到手断才可以出去。莫何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将各类医书药籍倒背如流，多半得感谢端木筝。
后来虽然端木筝和赵楚楚都被家人接走了，但莫何还是经常用悬壶谷养的信鸽与端木筝通信，这一通就通了三年，直到现在，为他俩传信的信鸽还在碧水轩和椒房宫两处忙碌。端木筝的那次回信，莫何犹豫了三天才有勇气打开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只是有的时候，越是不想越是回避的事情，越会很快被撕开面纱，面纱下的真相让他无处可避，只能直视。
端木筝的来信上对莫何问起轩
辕璃的身份表示有些惊讶，可能是莫何从没有在端木筝面前提到过关于她的事情。“轩辕璃？昭厌的七公主啊，是随轩辕赫从昭厌千里迢迢赶来的，她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师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端木筝在信上将那次家宴的事情告诉了他，还夸赞轩辕璃是多么的可爱，信上的内容让莫何的手有一些颤抖，之后的回信里他刻意避开了关于她和他怎么认识的问题，只是说了些有的没的一堆琐事。
忽有凛凛的寒风吹来，莫何被一阵稀疏清脆的碰撞声吸引，他抬头望向声音处，碧水轩门前那碧色的珠玉帘子被人掀开，轩辕璃一袭雪狐披风，戴着毛茸茸的兜帽，手里挑着那盏九重转鹭灯拾级而下。她只一抬眸便一眼就瞧见了莫何，原本平静的小脸顿时笑了起来，惊喜地喊了一声“莫何哥哥”，提着裙角呼呼跑了过来。
莫何的脚不受控地僵在原处，他应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的，只是在他看见轩辕璃一脸惊喜欢愉的神情，怎么努力都无法挪动脚步。或许他一开始不应该看她的。
“莫何哥哥！我来碧水轩好几次了都没看见你，我还
以为你回悬壶谷了……”轩辕璃冲他笑着，望着他的眸子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和试探，“我上次看见你天黑了还要赶去寿王府出诊，莫何哥哥你是不是很忙呀，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累着……”
“小……”莫何下意识脱口想喊她小璃的，可话到嘴边硬是给吞了回来，“这灯怎么了？”
莫何一开口，轩辕璃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生疏感，回答他的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这灯有个角被我不小心给摔坏了，我就想着来碧水轩找老板修一修，顺便看看你在不在……”
莫何略显清冷的眸子看向她手上的九重转鹭灯，没有任何缺角，看样子应该是修好了的：“以后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来碧水轩了，也不要来找我。”
一时间轩辕璃攥着九重转鹭灯的手突然有些无力地松开，灯杆顺着手滑了下去，幸好莫何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接住掉下的灯杆，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确定没有摔到后才将它还给了轩辕璃。
“拿好，别再丢了。”莫何低垂着眉眼，没有看她。
“莫何哥哥，为什么不让我找你……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
了？”轩辕璃接过九重转鹭灯，追问着他。
“没有，你很好。只是……”莫何面容清润俊朗，一如既往的温淡神色此刻在轩辕璃看来，却带着远远的疏离，令她抓不住摸不透，“记得当日暗鸦曾说过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我觉得用在我们两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我的身份，你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轩辕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喧闹的街市里几不可闻，可莫何总是能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晰。
“可是……”轩辕璃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打破这种气氛和距离，身份很重要吗？他讨厌这个身份所以连带着讨厌她这个人吗？为什么？轩辕璃觉得想不明白。
“外面天冷，还是赶紧回去吧，小璃。”莫何还是忍不住脱口喊了她小璃，或者是最后一次了吧，就让他再喊最后一次吧，从此，大抵是江湖不相见了。莫何的手缓缓抬起，在轩辕璃的头顶中悬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力垂下。都是要陌路的人了，哪里还有摸头的资格。莫何没再看轩辕璃，转身离开。脚步再沉重，也该做自己应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