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得之,亦失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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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竹楼外树影绰绰,薄雾未散尽,一道女子身影款款从林间走来,未沾一点尘土。
那女子提着裙摆踏上竹楼,停在刻竹的屏风前。屋内轻香沉浮,在还算得上是温和的日光下,缭绕化作紫烟,消失不见。
“大人,人已经进了市。”那女子恭敬地站在屏风后道。
见里面的人没有开口,那女子微微抬头,继续道:“君家新帝,也一同来了此处。”
隐隐约约地,只见屏风后窗边,有一道男子身影,长发披在脑后,恰巧正站在窗边日光之下,临窗远眺。
“一起来了才热闹。”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挡住身后的日光,灰色的眼眸宛若琉璃,不含任何情绪。
“两个时辰之后,把人引至往来阁。”
“是。”
竹楼内重新归于寂静,悠长的鸟鸣响彻了整个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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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烨看着地上的玉璧被人捡起来,木质面具下的双眸如墨色深浓,微微勾起唇角。
“道长,可有何算何解?”
那人未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青色玉璧,一瞬间的功夫,那璧中的纹路似乎流动起来了一般,转瞬即逝。
夜枭在一旁看着,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玉璧。
“阁下可看到这玉璧是何颜色?”忽地,那人抬起头来,对上君烨的眼睛。
君烨沉默了些许,才道:“自然是青玉。”
那人摇了摇头,眸色幽深地看着君烨,“天地入眼皆有颜色,人亦如此。”
“以道长的说法,这天下之人也有颜色?”君烨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禁对天灵山的修道者更加有了别的兴趣。
“正是。”
夜枭蹙眉看着这人,方才的话怎么听着都有点怪力乱神似的,挺玄乎,更像装神弄鬼。
君烨看着那玉璧,此时觉得那一抹青色极为亮眼。
“敢问道长,我是何颜色?”
那人收起了玉璧,没有回答君烨的话,抬起袖子重新坐了下来,戴着的木质面具无端增加了几分神秘。
“阁下应该清楚,我这儿乃是算命。您方才问的,亦是命缘。从玉璧中窥见,阁下的命……乃是赤红之色。”
那人抬眸看向君烨,意味深长。
“阁下的赤红之色,经年累月,鲜红不减……却是由鲜血浸染而来。阁下背负的人命,是在下见过的,最多的。”
长剑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杀意涌动。
夜枭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却被君烨伸手拦了下来。
“主子,他……”
君烨冷冷斥责,“放肆。”
那人微微一笑,并未慌张,朝着君烨伸手:“算了命,阁下应该履行承诺,给出东西才是。”
“算命乃是解惑,道长可尚未算全。”君烨淡淡道。
那人摇摇头,“阁下想同我讨价还价,不大明智。”
君烨看着他,从手上取下玉扳指放在摊位上。
那人拿起东西左右看看,接着放在一侧小巧的木盒子里,而那里面,还有其他两样东西。
君烨垂眸看着虎口间微微裂开的伤口,眸色暗了暗,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掩藏住所有思绪。
从诡启之地一路杀回了盛京,他的这双手,执剑取人性命,执笔定人生死,同干净清白二字毫无干系。
他杀过很多很多的人。
他的这双手,早就沾满鲜血。
赤红之色是么?
可盛京朝堂之人皆知,住在煜王府的那位平日里喜着白衣……那是不染纤尘的白,纯粹而又干净。
人越是得不到,越是有执念的渴望。无论他再怎么着一身白衣,也无法否认他污垢满身的事实。
过往之事犹如无尽深潭,无时无刻都想将他往下拉扯,将他吞噬殆尽。
思绪回笼,地上散落的日光越发刺眼,秋风四起,落叶飞舞不休。
君烨收回目光,只道:“有劳。”
说完,他带着夜枭转身离开。
“命缘之事尚未解全,阁下便要走吗?”
夜枭警惕地盯着这个所谓的算命道长,握紧了手中的剑。
若不是在这隐市里,以方才此人说出的这些话,足够他丢几次命。
什么赤红,什么鲜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从前的他们,有过选择的权力吗?
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能够对君烨的命指手画脚,更不论自以为窥见一切说着这些唬人的话。
就算是南弋也不行。
沉默了些许,君烨才开口道:“……洗耳恭听。”
那人看着君烨,眸色渐沉。
“天下事中,对错之分难判,各在人心而已。可天地自有缘法,因果,伦常。天定使然,不能改也。如若逆天而行……福祸并行,不可避。”
福祸并行,不可避。
君烨收在衣袖中的手紧了几分,面色未变。
“阁下种下的因果太多,最终也只能由阁下承担。这就好比阁下身上的赤红之色,杀戮,人命,罪业,阁下逃脱不了。”
君烨静静地听着,忽而觉得耳畔的风小了许多。
这世界还真是奇怪。
从前他不信命,不顾一切都要为自己争得一条生路。可如今,眼前人却在告诉他,一切自有命运缘法,因果报应。
他逃脱不了什么呢?逆天而行的报应么?
“道长既然能算出命缘,可有破解之法?”
那人似笑非笑看着君烨,“我想,阁下应该知道才是。破解之法,需要自寻。”
而在君烨即将离开的时候,那人站起了身,朝着君烨的背影说了句话。
“阁下切记,福祸并行,得之,亦失之。”
夜枭压着心口怒意,深深看了一眼那说着浑话的道长。
“主子,不过是些……”
君烨顿了顿,看着人来人往的隐市,声音有些凉薄。
“我选的路,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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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烨走后,有个同样戴面具的人走到了算命的摊位前。
“这么久了,你倒是终于又算了一道命缘。当初出山时师父交代,算满了十人才能回岛,你可算了多少了?可别落在我后头。”
方才算命的那年轻男子轻哼了一声,“我等入尘世解命缘,看重的亦是机缘,并非什么人的命缘都可算,都能回岛告予师父。”
对面的人半笑着摇摇头,看了看君烨离开的方向,却寻不到人影。
“你收了那人的东西,自然认下了他的命缘。可方才我却见,你同这人说了不少的话。怎么,可有给人指点迷津?”
那算命的青年人拿出君烨留下的扳指,慢慢端详。
“此人命缘绝非一般,来历非凡。我算了许多人的命,可从未见过有他那般亦清亦浊,亦正亦邪的命缘之相。故而,多说了些罢了。若是能听进去,倒也是他的造化。”
“哦?那此人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命缘。”
正说着,突然有个人走了过来,左右打量着。
“哇塞,算命耶!算命的生意还真是哪哪都有啊!看相还是摸骨?灵不灵啊?”
来人是个女子,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堆。
“姑娘可要算命?”
“算!最好算算我啥时脱单何时暴富!”
“……何为脱单?”
“啊呀,就是什么时候能有帅哥美男俊俏小郎君……”
那算命的青年人突然愣了愣,“姑,姑娘委实……”
“叶思敏,你知不知羞啊!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霍霆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却被叶思敏“放浪不羁”的话给震在了原地,一个趔趄。
他就不该带她来。
叶思敏一脸坦荡道:“我脑子里想的可比这个刺激精彩多了,不可说,不可说。”
霍霆皱紧眉头了眉头,暗暗咬着牙:“叶思敏!!”
“道长,算个呗!快快快!”
那算命的年轻人难得看到这般女子,不禁打量了几眼,犹豫了些许,这才把东西又重新拿了出来。
可这一次,他却遇到了从未见过遇过的怪事。
他算不出眼前女子的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