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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医馆加食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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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唯确实有些懵。

来人先蒙恬一步进入诊疗室,却站在门口没向里走,彼时她还是坐姿,因高度差的问题,她先看到的是对方的衣着:大秦贵族常穿的玄色深衣,但颜色纯度很高却不暗沉,随着光线变化,布料上隐有暗纹浮现。

此人身份必然高贵。

稚唯心神一凛,惊疑她这小店怎么引来了贵族,方才外面迟迟不进人,是否是他与刘农发生了什么。

她赶忙抬头,看到熟人蒙恬才略略放松,摘掉口罩,起身问候。

听闻蒙恬对男子的介绍,稚唯顺势望向“蒙家长辈”,并抬手请他们入座藤席处。

——然而称呼到一半,她就差点儿卡壳。

男子身材颀长,但肩阔而有型,一点儿不显得瘦削;

今日大风,气温偏低,为保障空气流通,减少病菌,她这诊疗室内没摆火盆,她与韩信都穿着羽绒服保暖,身型难免臃肿,然这人却跟蒙恬似的,不加裘皮披风,可见体魄康健,筋骨硬朗。

观察到这儿,稚唯已然心生疑惑,再仔细观其行容,惊讶和疑惑更甚。

对方进入这狭小的室内,始终站在远离案几的偏中位置,是潜意识里防备心重,一手随意背于身后,一手轻握拳置于身前,姿势自然,是上位者的姿态。

他或侧头,或垂眸,神态自如地巡视四周,仿佛没听到蒙恬的介绍,也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作为此间主人的稚唯反而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背脊僵硬挺直,双肩微耸,张开的手指向里蜷缩,连呼吸都放慢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旁边韩信传来的、同样的紧绷信号——这是感受到威慑力的下意识反应。

但不知道是没有被对方注视因而压力小,还是对方有意收敛气势,稚唯很快缓过来,还能快速多看一眼男子的脸。

面容冷硬,龙眉凤目,眼角确实有浅淡的纹路,然眸色深沉不浑浊,鬓发浓密乌黑,肌理细腻,唇色红润,气色尚好。

……所以这哪里是长辈?

不管是从行容还是面容来看,这位蒙恬口中的“长辈”看着就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比蒙恬大不了多少。

那许是在家族中辈分高?或者他其实年龄很大只是保养极佳?

反正稚唯对着这张脸属实叫不出“蒙老先生”。

除此之外,撇开气势不提,稚唯总觉得……这人的面相似乎有些莫名的眼熟?

她转头看向“晚辈”蒙恬。

奇怪,两人长得也不像啊?

眼见小女子东看看西看看,表情从懵然无知逐渐转为好奇探究,蒙恬怕她冒犯到王上,赶紧干咳两声以作提醒。

稚唯一眨眼,立马收敛起外露的情绪,微笑着改变了称呼:“那……长者和蒙中郎先请坐吧。”

及至此时,稚唯才看到那男子微低头注视向她,神情中并无对她作为小女子行医的不悦、轻视之色,

但也看不出什么重视和赞同。

说白了,就是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态度倾向,说明对方要么是太会伪装,要么是装都懒得装。

结合“贵族身份”这点,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稚唯由此谨慎地放弃试探的心思,心道,等会儿还是直接问蒙恬带人来此的目的吧,对这种城府极深的人,比拼什么拐弯抹角,她怕她脑子会烧坏。

就像此刻。

见她出言请坐,蒙恬和长者却不动弹,稚唯歉意地笑道:“屋舍简陋,条件有限,若是二位尊者介意……”

蒙恬嘴角一抽,快速瞄了眼看不出情绪的王上,头疼又无语。

这小女子分明已经看出“长者”身份贵重,竟然还敢把“赶人”的话说出口,真不知道该说年幼无知还是直率硬气。

蒙恬赶紧截断稚唯的话,指着她身后问:“这案几是怎么回事?”

稚唯微愣,扭头看了眼身后一整套的高脚桌椅,略略沉默。

关于桌椅板凳的问题,她早在安丰县的时候就想改动,但碍于这个时代的礼仪规范标准,她忍住了。

不要觉得改变坐姿这点事很简单,据说孟子就曾因为妻子一人在室内“箕踞”而坐要休妻。

所谓的箕踞,或者是臀部坐在榻上,曲起双膝,双足部踩着席榻;或是臀部坐在席榻上,平伸开两腿。这在稚唯看来都不怎么舒服的坐姿,却被孟子认为是“失礼”。

别管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既然文人这么记载、描述,那必然反映着当前时代对礼仪的要求。

夏家曾经是平民黔首之家,但不会永远都是,稚唯自觉身上能被人攻歼的成分已经够多了,能少点日后被人拿住口舌是非的把柄就少点。

文人士子的笔杆和嘴巴,就连大权在握的秦始皇都嫌烦呢。

要改变,总得慢慢来。

所以哪怕后来迁居到建章乡,高脚桌椅都只是在夏家内部使用,对外宴请宾客、招待外客的话,还是用着低矮案几。

直到与乡民们混熟之后,她才借着某位病患的引子,让夏翁制出轮椅。

大概是乡里多伤退士卒的缘故,建章乡内部对这种“双腿下垂”的坐法比较宽容,这就让稚唯抓到了借口。

此时面对蒙恬的疑惑,稚唯面不改色解释道:“到我这里的,都是来看病的,眼下正值寒冬,来往病患多为伤风伤寒,甚或是咳嗽发热。”

“小店利薄,此间诊室虽挂有草席,但四面透风,无法持续燃烧火盆,致使地面冰凉。若让病者一直跽坐于藤席之上,不仅会让他们不舒服,甚至会加重病情。”

“再者,易受寒伤风者多老弱之体。老者精力不支,躯体僵硬,尤其是双膝、腰、肩,在寒风中更是不适,坐、起之间,难免会让他们疼痛。再说幼儿、体弱者,他们平日都坐不稳,何况病中呢?”

稚唯将半真半假的理由说完,拍拍高脚椅子的扶手,笑道:“所以小女就想了个办法,请大父制出这套专为看病所用

的桌椅,让病者不用费力坐、起。左右他们看病的时长也超不过两刻钟。”

[但我却可以解放双腿一整天啊!]

稚唯由衷地感叹道。

秦王政和蒙恬边听边打量着高脚桌椅。

宽大的椅面,微微屈身就能坐下的高度,能供人依靠的椅背,以及椅子上以布包干草制成的柔软垫子和靠枕,和随意搭在扶手上可以供人取暖的旧毛毡毯子……

二人看得若有所思。

系统悄咪咪问:“阿唯,你这理由能取得他们认可吗?”

[他们认不认可……无所谓啊。]

为应对某些迂腐古板的病患,稚唯在室内不光摆着高脚桌椅。

但稚唯察言观色,见蒙恬他们不像是抵触的样子,她适时地道:“长者和将军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若觉得不妥,那就这边就坐。”

秦王政和蒙恬顺着小女子的示意看向另一边。

很好,诊疗室本就不大,这个区域更是狭小,只有一案几、一藤席。

就在小女子出声前,室内那一言不发的少年才把案几上摞着的各种杂物挪开,仔细看的话,案几不光滑的侧边好像还有不知怎么勾住的细碎艾绒。

君臣二人:“……”

怎么说呢。

案几摆放明明非常符合礼仪规范,但一对比高脚桌椅这边的待遇,简直是敷衍、简陋得可怕。

而且,若是坐在高脚椅子上,人所处的高度明显要高于跽坐在地上的位置。

哪怕现在高脚桌椅处没有其他人,秦王政只要想想与别人居高临下的对比……

蒙恬作为近臣,很清楚自家王上的性子,见王上眉头微皱,不用问,他就自觉上前一步,站在高脚桌椅旁,表示他们的选择。

不等稚唯说什么,他又转开话题,解释道:“恬今日陪长辈出行,看到夏家和隔壁的食肆热闹非凡,好奇进来转转,不成想见到了不少新奇的事物,忍不住想要问问小阿唯,没想到夏女医这么忙碌。正好,阿唯医术高超,就请你给我家长辈顺便诊个平安脉。”

几度转换的称呼掺杂着亲近的调侃,将包装实际目的的表面理由说得不那么冠冕堂皇。

稚唯撇开那些没用的掩饰,从蒙恬透露的意思里知道,在满足完这两人的好奇心之前,她估摸着是没办法再接诊后面的病人了,暗叹一口气,温声回道:“也没有什么新奇的,长者和将军想知道,阿唯自然知无不言,只是还请二位让阿唯准备一下。”

得到准许后,稚唯拉了下已经神色凝重到快掩饰不住的韩信,轻声嘱咐着,让他出去传话:“告诉外面的病人不要再等,带他们去隔壁食肆,每人赠碗防寒汤和热汤……若有其他情况,让林阿兄和夏翁看着处理吧。”

韩信抿唇没说话,果断摇头,飞快扫了眼蒙恬和不知名的长者,对他们,他直觉上的警惕度已经拉满了,怎么能放心让夏稚唯独自在这里应对二人。

稚唯视而不见,继续道:“韩阿母应

当也在那边食肆,带病人过去后,你就陪着她,别过来了,诊疗记录我自己能写。”

韩信闻言迟疑几息,终是同意,离开前低声道:ap;ap;ldquo;等下我请林阿兄过来。ap;ap;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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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唯可有可无地点头,内心不以为意。

想想往日跟随在蒙恬左右的黑甲近卫,韩林过来就过来……只是能不能进来诊疗室,恐怕还是个问题。

送走韩信,稚唯缓步到角落,从羽绒被包裹的厚木桶里舀出半瓢热水掺进凉水水盆里,打肥皂仔细清洗双手。

依照病患的病情轻重,她每诊完一两个病人都要洗手,耗费的这点时间里,她只当自己暂时性眼瞎。

——从她和韩信小声说话的时候,蒙恬就开始忙个不停,先是将高脚椅子上搭着的旧毛毯拎走,然后迅速摸索着坐垫和靠枕,似是在确认舒适度,又像是在确认……安全。

真绝了。

稚唯双目毫无焦点地盯着水中倒影,回想蒙恬自始至终的举动,眼神逐渐复杂。

中郎将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某些态度和行为让“长辈”这个身份修饰更加不可信了?

另外,她好像突然想起来,她为什么会觉得“长者”的面相有几分眼熟了。

所以蒙恬真就是随口乱编呗?

那么问题来了。

某位破破烂烂的马甲面临摇摇欲坠,她是继续装瞎呢还是装傻呢?

系统察觉到同伴的复杂情绪变化,跟被猫爪挠了一样,心痒难耐地问:“阿唯猜出来了?他是谁啊?既然觉得面相眼熟,那你是见过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别问,我怕绷不住,问就是不知道。]

稚唯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转身就见那长者已经施施然坐在高脚椅子上,姿态毫无丁点不适应的别扭和僵硬,甚至单手拿起她搁置在桌上的刀笔把玩着,似是在体验写字的姿势。

稚唯顿了一下,将韩信那张椅子挪到桌子侧面请蒙恬坐,她收起口罩,落座后利落地将写有墨字的竹简卷起放置在一边。

她是跟韩信说自己来写医诊记录,但对方既然是贵族,想必不一定愿意身体状况被记在书面上,所以从一开始稚唯就没打算记录,现在她心里存着一个惊疑不定的猜测,就更不可能留下痕迹了。

不然她怕她一整卷的医诊记录都保不住。

“长者介意小女把脉吗?”稚唯将脉枕摆在桌面恰当的位置,询问道。

秦王政的目光从小女子略肉的脸庞,清透的眼眸,臃肿的外衣,白皙的手指上一一划过,不管看几次,他对夏稚唯的第一印象还是那个词。

干净。

不可否认的是,别管对方内里真实如何,洁净之人总是让人舒心的。

起码秦王政不抗拒被碰触,他也不觉得一个小女子能伤害到自己,遂放下刀笔,主动将右腕搭在脉枕上,“可。”

一个单字简短有力,稚唯都没听出音色如何,但对方的行为已经表示了允许,她便直接开始诊脉。

秦王政垂眸看着小女子的手指,与寻常爱美的女子不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双手的指甲短到几乎看不见,指尖皮肤发皱,应是经过反复清洗浸泡。

这是医家的习惯吗?

但夏无且好像没这么爱洗手。

这小女子,明明自称“小店利薄”,室内一个火盆都不置,却舍得耗费热水和肥皂……

他们刚进来时,小女子脸上还佩戴着样式奇特的面巾,这面巾不光她独有,两间食肆所有的雇工、小工都戴着,方才猛一看去,甚为古怪。

据蒙恬所说,这叫“口罩”,夏稚唯在安丰县时就有戴过。

除此之外,她制肥皂,倡导“勤洗手”“不喝生水”“不吃生食”,都称与防治疫病有关。

夏无且曾对夏稚唯在安丰县的种种举措进行过总结,太医们对此半信半疑,这些办法是否对防疫有用也确实需要长期观察,但眼下来看,既然她连经营自家食肆都如此行事,至少说明她没有欺瞒。

可不管是开水、口罩、肥皂,还是酒精、麻醉汤等等,这些都得要钱啊。

秦王政想起朝臣们的分歧。

蒙恬意在将所谓的“基础医疗卫生措施”推广军中。

虽然天下临近统一,但不代表着战事就此休憩,大秦有一位野心勃勃,意在开疆拓土的君主,未来还有很多仗要打,且四方地界并入大秦,也不意味着安宁,国家需要足够的、充足的兵力保障,那除了促进黔首生育,就只能尽量减少伤亡。

——蒙恬的理由说得更加委婉,不过秦王政能听懂,并同样认可。

然而李斯却对他进言,诸如“不喝生水”等琐碎的小事,不是秦律军法,让士卒们遵从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还不见得能奏效,反而徒增抱怨;酒精伤药和外科手术法倒是能令士卒们趋之若鹜,然,不患寡而患不均,最终的结果可能会惹得军心不稳。

两方都有道理,但支持李斯的居多,说到底,还是诸臣不觉得医家那些浅显易懂的举措真能起到防疫作用,甚至有大臣拿着《日书》言疾病、疫病乃鬼神所为,该来的总会来的,无法防御——就差没说蒙恬失心疯了。

因还有更为重要的军政大事,此事便一直被搁置,秦王政今日见到夏家食肆的“盛况”,不禁又想起此事,一时半会思索起该如何取舍,直到他忽而注意到小女子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话说?”秦王政问。

稚唯:“……”不知道咋说。

正常诊脉需要左右手各一分多钟,医家当凝神静气去分析病情,病者当放空、静心,平稳呼吸。

眼前这位倒好,诊着脉呢,心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稚唯斟酌着言语,试图婉言劝道:“长者若是时刻思虑,心神不休,实在易耗伤心血。”

秦王政:“……”

旁听的蒙恬:“……”

被长者似笑非笑睨了一眼,稚唯抬手摸摸鼻尖。

……好吧,也没有很委婉。

“咳,”稚唯本着专业的态度请示道,ap;ap;ldquo;请长者换左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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