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营救的悖论(2/2)
“我快撑不住了。”稚唯直言道,“换你!”
稚唯说完就停手,往旁边避了避,拽住蒙恬的衣摆使劲往下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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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
这可不能扯下来啊!
他赶紧蹲身,进而双膝跪地,双手交叠相扣覆在麦军医胸口,原样按在夏稚唯方才按压的地方。
稚唯对此毫不意外,指点着要点:“前臂不要打弯,用腰和上身的力量……”
以蒙恬的谨慎和洞察力,听到方才羊军医将心肺复苏说得神乎其神,就不可能不上心,必是给予密切关注。
她刚才问“学会了吗”,蒙恬假装听不懂反问,不过是碍于偷学的名声不好听,稚唯甚至能猜到蒙恬的心思——哪怕是为了他家王上,都得学会啊!
而且有一说一,别说蒙恬了,这周围的近卫哪个不是瞪大了眼在偷学?
谁不想要救命之术?
虽然此法没办法自己用于自身,但等学会后教会别人,自己也能受益。
稚唯只稍微歇了一下,就抽出金针扎往麦军医的人中、百会等穴位,刺激他的意识,间或提醒蒙恬偶尔频率快了或是慢了。
当麦军医呕出第一口水时,周围顿时响起压抑的欢呼声。
羊军医喃喃着:“真的有用……”随后抱着懵然恍惚的麦喜极而泣。
蒙恬直到站起身还云里雾里,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是……他救活的?
就那么摁压几下?人就有了气息?
等夏媪夏翁赶着马车而来,就见其他人明里暗里注视着自家女孙,眼神比那火光还要耀眼。
“?”他们疑问,“发生了何事?”
“无事,”稚唯疲倦地摆摆手,“军医救下来了,他们高兴呢。”
“那就好那就好,阿唯定是出了大力!”夏媪夏翁如有荣焉。
“倒不是我……哈切!”
稚唯被夜风一吹,登时打了个喷嚏,她赶忙一股脑钻进马车里,翻出之前炮制的姜片,配上葱段,开始煮姜汤。
又见烧水缓慢,稚唯索性先将姜片含在嘴里,呲牙咧嘴地嚼着。
系统看着都胃疼:“要不还是等着喝姜汤吧?”
[没事,这叫双管齐下,保险。]
但这样的福利怎么好意思独享?
稚唯欻欻欻切了好多姜片,让夏媪夏翁帮忙去分给众人。
“叩叩——”马车被敲响。
稚唯裹着保暖兽皮,撩起车帘,见是蒙恬,了然道:“是为那心肺复苏术而来?”
“瞒不过阿唯。”蒙恬目光灼灼道,“今日之前,恬想不到失去气息之人还能活过来……”
“那是因为人没有真死。”
这事真解释起来就得先科普解剖知识,再讲解人体循环系统,稚唯觉得还是别这么跳脱,免得蒙恬接受不能,她教军医们的时候都没仔细详述,只明确了心肺的位置,然后强令他们先记住如何操作。
想了想,稚唯说起扁鹊救虢国太子的故事,观察蒙恬的反应。
“还有这事?”蒙恬讶异道,“素日只听说过扁鹊ap;#039;起死回生ap;#039;之名,但总觉得不切实际,没想到这是真的。阿唯从何得知?”
稚唯:“……”
从《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得知,这还是中学必读课文呢。
她假装没听到蒙恬的问题,硬着头皮道:“总之,人在生命垂危之际会出现类似假死的状态,这个时候如果能通过外力帮助,是有可能挽留性命的。”
蒙恬若有所思地点头。
稚唯正要顺势提及“既然已亲眼见过实例,不如让士卒们抽空一起学习”,就见武将似乎低声自语着什么。
稚唯侧耳一听。
“看来以后清扫战场的时候要格外注意补……”
稚唯立马把耳朵收回来。
啊,真要命。
她可不想知道蒙恬要怎么给敌人补刀。
稚唯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准备送客休息:“蒙中郎还有事吗?”
“有,”蒙恬看出小女子的疲倦,却是打算抓住这时机趁热打铁,他问,“阿唯一手绘制舆图的能力,是哪来的?”
稚唯一顿,奇怪地看着他:“那也算舆图?”
她记得秦朝已有水平不低的地图绘制技术,还出土过相关文物,她那连等高线、比例尺都没有的简略地图,也能让蒙恬这般小心?
稚唯不想营造军事天赋的人设,半真半假道:“没有人教,只是脑海中那么想,就那么画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可能是受小叔父的影响吧?”
虽然明面上说舆图乃军政要物,但哪个四处经商的大商队手里没有地图啊?就算最初没有,时间长了也得自己画一张,标注上城镇路线等信息。
这个理由能说得通,蒙恬就没再追问。
但不成想,他不问,稚唯熟练把锅一推后,反而问出一直憋在她心里的问题。
“方才为了救人不便于深究,眼下既然麦与羊平安无事,那阿唯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蒙恬若有所感,“你说。”
随即就听到小女子一针见血地问:“既然中郎将当时已经比我先一步推算出来,羊和麦会随水流被带进河里,为何不早点出发来救人?”
那阵“班门弄斧”的尴尬过后,稚唯很快意识到这中间的时间差问题,她希望蒙恬当时是在等近卫集合,而不是为了看她画地图,抱着轻率的心态,无视伤者,只为知道她能不能也推算出来同个答案。
河边夜风寒凉,蒙恬揣着双手,注意到小女子平静而审视的眼神,觉得莫名荒谬,又觉得并不意外。
“因为我需要你的判断。”他道。
稚唯追问:“什么判断?”
蒙恬语气平淡地答道:“值不值得救落水军医的判断。”
稚唯倏尔沉默。
她听明白了蒙恬的意思。
因为她之前有同样的顾虑:河里的情况谁也不了解,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落水军医到底还能不能活下来?
但她最终担忧的是无法及时将人救回来,而蒙恬身为整支队伍的领帅权衡的是,如果落水者生还几率很小,那要不要为了救一个必死之人花费人力物力。
可悲的是,稚唯无法指责蒙恬的想法是错的,更没资格要求为了救一个普通军医,而动员同为黔首的大量士卒——事实上,她最初请求帮忙的也是自己的大父大母,说明她潜意识里就知道这种行动不可取。
至少方才,蒙恬愿意亲自带队救人,还带着最精锐的士卒,这就够了。
然而稚唯不免讽刺地自嘲道:“我该谢谢中郎将的信任吗?”
从河面吹过来的夜风携带着水汽,扑湿了二人的面容,静谧之下的多番思绪,就像缓缓流淌的河水,偶有翻起河浪,又很快归为一体。
ap;ap;ldquo;你该谢你自己。€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蒙恬轻笑道:“是你在医学上的严正态度让恬愿意信你。”
如果夏稚唯是个功利而漠视生命的人,他根本不会过问对方的意见。
如果夏稚唯是个心软到失去理智的人,他同样不会将她的判断作为救人与否的准则。
可他当时已经命近卫集合,就在等夏稚唯的态度。
“……”
稚唯微愣,一时难言,陷入沉思。
从来到这个时空,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做抉择,不在进行衡量。
抉择救谁不救谁,衡量自己信手拿出来的东西会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她不是不累,偶尔也会怀疑自己是否是杞人忧天想得太多,更清楚不管她怎么努力周全,总有顾不到的地方。
但现在蒙恬的话从侧面告诉她,她不是在做无用功。
个人的力量无法撼动浩瀚之海,但以己身之力,尚可以推动水滴横行,她潜移默化建立起来的中正信用,就如微渺之光,慢慢辐射周围,直至水滴成溪,溪聚为河……
当她能一言左右他人的决断,一行影响他人的行为,她要的底气就有了。
她的亲近与否,喜恶倾向,在别人眼里皆有了意义。
系统忽而有些发毛:“阿唯你这个想法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稚唯随意“唔”了一声。
[凡是位于高处或者被架在高处的,基本都有这个特征。]
她意味不明笑道。
[就看你是要做这世间的圣人、权利的统治者、还是传教里的‘神’。]
系统莫名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