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何氏家事（二）（1/1）
何老大眼巴巴看着远处的征兵点，对于何老二回家的请求置若罔闻，久久不肯离开。此刻的征点兵正上演着一场场悲欢喜剧——少数通过初筛的幸运儿欢呼雀跃，大多数人都是垂头丧气，黯然离场。个别落选者不肯离开，仍然对征兵点的军官哀声求情，试图以死磨硬泡来搏取开恩。对于此类请求，征兵军官早已见怪不怪，他们轻言劝慰求情者，即便靠着侥幸通过这一关，也定然通不过以后的数轮测试。
当然对于有一技之长者，征兵军官也会放宽条件。何老大亲自看见一名瘦小青年，在展现特长之后被特批通过。瘦小青年也是一名深山猎人，家离何老大只有几十里，两人曾在打猎过程遇见过。此人个子虽小，但身形极为敏捷，箭法尤其精妙，只要一张弓搭箭，箭矢便不会落空。何家兄弟虽然也是箭法过人，但猎杀飞禽走兽只能做到十中四、五。见此人顺利从军，让何老大心中好胜心顿起，他自忖虽然箭法不如人，但力量却远远胜出。要知道，何壮及几个儿子可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猎户。当然要不是捕猎技能出众，怎么能养活一家九口？
见大哥对着征点兵一脸神往，何老二有些急了。他虽然也想加入霹雳军，却明白绝非当下。首先得要父母的同意，而何壮对官府征兵的态度显然是抗拒的，否则也不会带着全家逃入深山之中。姚氏虽然有七个儿子，却也不愿意儿子们上战场，毕竟刀枪无眼。何老大当然知道父母的态度，心中暗起了偷偷投军的念头。何老二怎么可能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当下便将何老大强拉到远处，正声道：“集市上的说书先生讲大丈夫之道，其中便有百善孝为先。若要从军，须得父母允诺”。何老大听了何老二的话，又瞅了身边的粮食和盐袋，长叹了一口气，只得怏怏地踏上了回家之路。
不出两兄弟所料，何壮听了他俩想要从军果然暴跳如雷。不过听了两人讲述山外的见闻，何壮的怒气也渐渐消解，转而变成一脸的狐疑。他心知两个儿子断然不敢在自己面前说谎，可从来只听说官府强拉兵卒，鲜有百姓踊跃从军的说法。官府鼓励屯田，并赊贷种子农具耕牛的也不是没有，但不征粮税则是闻所未闻。向来只有压榨收刮百姓的官府，那里还有不爱财的官员？至于什么霹雳军的欧阳大统领是雷神下凡，用法术打跑了鞑子，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只不是他见两个儿子如此言之凿凿，心中却是犹豫起来了。
对于两个儿子的说法，何壮不相信是真的，却也希望是真的。霹雳军征兵如此严格，他巴不得几个儿子都征不上。让他心念念的是山外每人可分得一百亩地。甭说分得九百亩地，即便只分得二三百土地，凭着自己七个小牛犊般的儿子，几年便能发家致富。何老六、何老七虽未成年，但也是半大小子，干起活来抵得上半个劳力。有了土地只要肯干活，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便可以渐渐攒下些积蓄，打下娶媳妇的基础。儿子们想从军的心思他也清楚，一方面是可以吃饱饭，毕竟“皇帝不差饿兵”，总胜过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话说能不能捕到猎物，除了技术，还要看运气。另一方面，从军虽然九死一生，但万一能够立下战功，实现咸鱼翻身呢。
思量再三，何壮决定带上何老三，亲自到山外打探一番。何老三是七个儿子最聪明的，他虽然也不识字，却头脑灵活反应极快，捕到的猎物也最多。姚氏也赞成丈夫的做法，如果山外的情况如何老大何老二两兄弟所说，那么一家人便是温饱不愁了，说不定还能给其中两三个儿子讨上媳妇，让老何家不至绝了后。山中虽然有零星人家，但闺女很少。何家老小虽然勤劳肯干，但因食量惊人，以致仍十分穷困。家里除了姚氏外有一套千缀百缝的破衣裳外，何壮及七个儿子都是用兽皮将腰裆部堪堪围住。此种窘境，那里有姑娘肯嫁过来？
三日之后，何壮带着何老三回到了深山。此次在山外，他看到听到的不仅与何老大、何老二所说一致，甚至还听说利州的鞑子已被霹雳军消灭，鞑子骑兵也被逐出了汉中。何壮对后一条消息并没有在意，但何老三却留了心，他便前去问了看守布告之人。那人告诉他，霹雳军夺占了汉中，今后巴蜀便会一片太平。何壮听闻此说法，自然是心中大喜。一回到家，他便急不可待地让姚氏收拾东西，又让何老六、何老七去寻在外采药、打猎和烧炭的几个儿子，生怕出山迟了便分不到土地。何家虽穷，但坛坛罐罐也不少，破烂东西姚氏也舍不得丢，便用老藤条捆了个结实，准备让儿子们一同带到山外去。
半个月后。何壮拿着盖着鲜红大印的土地契证，忍不住向发证的霹雳军小吏跪了下来，却被一把拉起。那小吏年岁和何老大年岁差不多，他胀红了脸急急地解释道，霹雳军讲究官民一致，不行跪拜之礼。正是这名小吏和村长及村里几名长老，忙活了一整日，才将他家九百亩土地丈量完毕，并确定了四至边界。除了土地之外，何壮一家还分得了三间茅屋和九百斤口粮，这些都是免费的。三间房对一家九口来说是窄了点，但村长说了，如果要建房，可以到附近的山上自行砍伐竹木。种子、农具和一头耕牛则是赊购，需要以粮食来偿还。
由于长久的战乱，川中和川东一带早已是十室九空，人口的减少也使得野兽孽生。虽然霹雳军清剿了成群的猛兽，但仍然有不少漏网之鱼，它们时常骚扰村民破坏庄稼。自将蒙军驱逐出巴蜀之后，各个屯垦点便不再花大力气建设寨墙、壕沟，民兵的训练时间也少了许多，而是将精力主要放在开垦荒地之上。为了抑制野兽的滋生，霹雳军便将移民中的猎户安置在各个屯垦点。何壮一家安置在距合州五十里地的一个屯垦点。此处土地平坦，邻近大河，周边又有不少山林，是安家兴业的好地方。
除了何壮一家之外，屯垦点还有来自各地的一百余户移民，总人口约五百人。其中有十余户移民来自巴蜀之外，包括北方汉地、苗疆、荆湖地区及夷蕃地区。这些新移民十分珍惜眼前的生活，安家落户后便不知疲倦地开垦荒地和耕种庄稼。何壮及七个儿子都身强力壮，干起活来也是顶呱呱，常常在抢种抢收时帮助邻居，短时间便落下了好口碑。何壮面相憨厚但心中十分澄亮，他这么做有明确的目的。他常帮助的邻居都是几家都有尚未出嫁的闺女，自然要想为儿子们讨得一房媳妇。